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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寒莜伶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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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妾本无邪》作者:八月薇妮(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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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莜伶つ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5 09:41:22 |只看该作者
    24

    事情的发生只在一瞬间,知聆看着那不知从何驶出的车子疾驰而来,白色的车灯光贴着地面,她甚至能感觉车头冲向前之时带来的那股巨大的冲力,气劲扑面,将知聆的头发掀起往后飞出。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段深竹赶过来,见状想也不想地越出街边,张手死命将知聆拥入怀中,千钧一发中,顺势往车前的空地上滚了出去。

    那车子来得快,段深竹来得也快,知聆身子一晃,整个人被他抱住,头撞在他的胸口,就在这一刹那,似乎听到他的心跳声:“砰……”如此清晰,然后就是极快地天晕地转。

    段深竹高大,身长腿长,一手抱紧知聆一手搂她的头,紧紧地按在胸口,整个人像是防护肉盾似的,几乎把知聆包围其中,电光火石里,极快的往外滚出几步之遥,而身后,那轿车像是要择人而噬的黑色猛兽,紧追不放,车轮宛如利齿,眼看就要把两人切进底下……

    就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叫声中。轿车持续发出瘆人的刹车声,是司机正在猛踩刹车。


    惊呼声中,有人因为太过恐惧而晕厥,段深竹紧抱知聆,最初扑倒她时候那股冲力已经耗尽,他眼睁睁地看着轿车扑面而来,浑身已经战栗到极致,却仍旧用力抱住知聆,闭眼低头,下颌地在她的头顶,仍旧是防护之姿。

    “噶……”车轮压上段深竹的衬衫一角,段深竹感觉车轮贴上了自己的要,然后……一切静止。
    轿车及时刹住,车内司机在喘息,车头处贴近车轮上,段深竹兀自死死抱着知聆,也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无法松手。


    唯一觉得平静的只有知聆,就在那辆车疾驰过来的适合,就在段深竹抱住她,她听到那声心跳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扭曲起来,恍恍惚惚,像是身在海市蜃楼。

    她感觉自己逐渐地腾空而起,然后,她垂眸,看见了段深竹跟自己,他那样紧地抱着她,给人一种永不放手的错觉。
    她看到他受伤了,手臂上都是擦伤,衬衫蹭破了,鲜血流出,如许刺眼。

    他的脸也伤着了,本来俊美无暇的脸,额头上滴着血,但他全未在意,在发现车子及时停驻的时候,他半信半疑地低头看着怀中的她,然后回头,——看到车停在咫尺近身处。

    人潮涌来,有人开始帮手:“小伙子,没事吧!”
    “太惊险了!可真胆大!”
    “命大,命大啊!”
    大家七手八脚七嘴八舌地,有人开始拨打112的号码。
    从车内下来的惊魂未定的司机,脸色惨白:“对、对不起……”抱着头,像是要哭的样子。


    知聆移开目光,只看段深竹。
    段深竹察觉自己没事,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然而在看见怀中闭着眸子昏迷不醒的知聆之时,却又全转作震惊与担忧,知聆听他大叫自己的名字:“方知聆!”


    知聆感觉,他叫一声,自己就会颤抖一下,她看着他焦急的神情,本能地应了声:“段总……”飘飘忽忽地似乎想回去,她悬浮着,挣扎着,目光转动,看见了掉在脚边的自己的手机,上面的名字显示:宁哲。


    眼前黯然,无数的人声缓缓地如退潮一样降低,退下,包括段深竹的呼唤,知聆看着手机屏幕,听到那边赵宁哲的声音逐渐急促:“老婆?知聆?你怎么了?什么声音这么吵……你在哪?”知聆呆呆地听着那个声音,同时感觉身子轻如鸿毛,她闭了闭眼睛,天旋地转。


    知聆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裹进什么密不透风的包裹里,闷得透不过气来,胸口跟脑袋要炸开似的,嗡嗡作响,她想挣扎,然而手脚似乎不听使唤,且又找不到出来的途径。

    无数的声音潮水般退去,无数的声音又渐渐地涌起,有人在哭,有人在叫,似乎还有人掐着自己的肩膀在摇。
    知聆又闷又痛,正无可奈何,听到耳畔有人怒喝:“方纯明!”

    就好像是撕破了什么东西,知聆竭力睁开眼睛,对上段重言发红的双眸,当看到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眸中的痛色才有一部分转化为惊喜。

    然而很快,知聆的注意力就不再在段重言身上,她转头,看到床边趴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小脸上带着泪,同样眼红红地,见知聆转过头,就唤:“娘……”嘴巴一撇,落下几串泪珠。

    在此后,知聆才明白当日发生了什么,段重言依约带了段逸来见她,两人相见之时,尚好端端地,然而娘儿两个说了几句话后,“方纯明”忽地吐了口血,竟晕了过去。

    段逸吓得大叫,外间胭脂跟缨儿进来一看,见人已经直直地躺在床上,探鼻息若有似无!也不知道死活!两人也吓得面无人色,胭脂强自镇定,忍着泪推缨儿快去找段重言来,缨儿哭着跑出门去,幸好段重言并未走远,听了消息后一边派人去请太医,一边火速赶了回来。

    胭脂避着段重言,问段逸究竟发生什么事,小孩儿却咬着唇一声不吭,直掉眼泪,胭脂不敢张扬,当着段重言的面也没敢提及什么。
    幸好人还是醒了过来。


    知聆被段重言搂在怀中,感觉这力道似曾相识,她盯着他的脸,瞬间像是看到了奋不顾身救自己的段深竹。
    “你、你……”他急怒交加,眼睛红红地,不只是因为伤心,还是焦急,最后却化作柔软的一声,“觉得如何?”

    知聆看了他一会儿,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却也知道是“方纯明”身子不好出了事,而且此刻她还觉得心里头酸酸地,隐隐作痛。这一场,竟跟她昨日给段重言的那段说辞不谋而合了。

    “我没事……”她强忍着不适,起身,头也还疼着,伸手揉揉,就在这一刻,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这一遭的穿越,仿佛跟之前的不同。

    “娘……”小逸儿不敢高声,更不敢大哭,只守在床边,眼巴巴地看她。
    知聆扭头,仔细打量这小家伙。
    ——小逸儿生得很漂亮,虽然年纪还小,却已是个出色的小男孩,眉目极为俊秀,知聆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上他的小脸蛋。
    小孩儿的脸,摸起来格外的柔软娇嫩,知聆手指一碰,又害怕似地缩了缩,最后还是轻轻抚上去。
    因落泪,小逸儿的脸有些湿润,小孩儿任凭知聆摸着自己的脸颊,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知聆同样也是难转开眼光,段重言并未将她放开,此刻看看她,又看看小逸儿,见知聆并没有其他的异常,才稍微松了口气,又转头看胭脂,低声喝道:“太医怎么还没来?”

    胭脂忙拉住缨儿退后,出外去探望。段重言抱着知聆,看着她恋恋不舍望着小逸儿的表情,心中又是欣慰又略觉酸楚,张了张口,没来由冒出一句:“你……真要吓死我吗?”

    知聆怔了怔,总算听到这一句,便转头看他:“我……我没有……”
    段重言咬了咬牙,眼睛的红更重了些:“那你方才却又是怎样?你可知道,我看你那个模样,我的魂儿都……”到底是男人,便并未说下去,只是转开了头。

    知聆因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可是见他倒是真的为“自己”担心着,这却也是好事,就道:“对不住,害你又虚惊一场……大概,大概是我刚见了逸儿,有些太喜欢了所以……”说到这里,脑中忽地响起一个极微弱的声音:“不……”
    知聆猛地停下,心不安地跳了两下,这会儿,就见到床边的小逸儿低下头去。

    段重言听了这句,却有些宽心:“你……唉!早知道,我就不带他来了,何苦如此!弄得人仰马翻。”
    “不要!”知聆忙捉住他的手,“你知道这是我特意跟你求的,别说这气话了。”
    小逸儿听段重言这么说,也受惊似的瞪大眼睛看两人,但是却不敢插嘴,眼角却慢慢地流出泪来。

    说了会儿,外头报太医到了,里头也没什么回避的人,只把帘子放下,段重言亲站在旁边,身边儿站着小逸儿,小孩儿本想靠在床边守着知聆,怕他不喜只好退后,抬头看他,小手动了动,却也不敢就揪住他的衣袖,只好垂头噙泪乖乖站着。
    太医搭着帕子诊了诊脉,片刻起身:“夫人这症,是急怒攻心,悲痛过度,导致深思不属,才晕了过去……让老朽开几幅补身安神的药,细细调养,只要放宽心思,不再有什么大喜大悲的事来扰了心神,假以时日自会无碍。”

    段重言见他说的有几分靠谱,便到了有劳,挥手让人带了出去,开方子抓药。

    太医去后,段重言回头,却见小逸儿不知何时已经跑到床边上,而知聆也探了手出来,紧紧地握着他的小手不放,段重言看了这一幕,就叹了口气。
    知聆才好了些,他本不欲做些令她不快的事,可是小逸儿……对段重言而言,就是因为带了她来,才害得知聆如此,因此他暗中就有些不喜,皱了皱眉,终于说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带他回去了,太太那边我会去说,免得给他们知道了,又要为难你。”
    知聆一听要带小逸儿走,百般不舍,两人才见了面而已!正要求段重言两句,那床边的小孩却忽然双脚落地,站稳身子,冲着段重言规规矩矩地说:“爹爹,我即刻就跟着爹爹走,请爹答应,让逸儿再跟娘说两句话。”

    段重言见状,只好答应,却不愿出门。小逸儿见他应允,才又转过身,他人小腿短,就竭力趴在床边,试图爬山床似的,知聆正惊诧他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多礼节,对段重言说的那句,真真“老成”!一见小逸儿竭力要爬上来,她便半起身子,抱住他肋下,试图将他抱上来。
    小逸儿又惊又喜,急忙张手抱住知聆脖子,因此竟扑了个满怀。

    段重言在旁边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又觉不喜,生怕小逸儿压着知聆,然而见他两人亲亲热热的模样,那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

    知聆把小孩儿报了个满怀,感觉他温热的身子就在怀中,真真实实,绝非梦幻,一时喜极而泣。
    正在此刻,却见小逸儿蹭了蹭自己,小孩儿竭力仰头,贴在知聆耳畔,低声很快的说道:“娘!娘!你别担心逸儿,先前我说的都不是真的……你别往心里去……我、我过得很好,他们对我也很好……只要娘好好的,以后我得了空,再来见你,我什么也不求,只要娘好好地。”

    知聆听着这两句,身子陡然巨震,刹那间,眼前就浮现出栩栩如生的一幕:小逸儿跑到方纯明的身边,用力将他抱住,方纯明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强自镇定,牵着他的手进了内室,她问他向来可好,小逸儿就流泪,牵她的袖子,说不肯离开,方纯明虽生性淡漠高傲,却并非傻子,当即窥得端倪,忙问他可有不妥……

    然后……怪不得“方纯明”会呕血。
    知聆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胸前的小孩儿,满脸震惊:“他们、他们……”
    小逸儿看着她,眼中虽含着泪,却生生向她一笑,讨好又胆怯似的问:“娘,你、你喜欢逸儿是不是?”
    知聆望着他,不知不觉眼睛已经一片朦胧。忍着喉头哽咽:“当然了,娘最喜欢你。”
    小逸儿抱着她的脖子,把脸贴过来,在知聆的脸上轻轻的蹭了两下,声音虽低,却忍不住欢喜:“娘喜欢我!是真的!我就知道他们都在瞎说,娘喜欢我,娘分明是喜欢我的……”他嘟起嘴,在知聆脸颊上亲了口,轻声说道:“我也最喜欢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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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莜伶つ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5 10:02:57 |只看该作者
    2013-7-11 11:47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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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莜伶つ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5 10:05:10 |只看该作者
    26 章

    段深竹暗暗担忧,然而医生却很轻松地汇报了个好消息,原来知聆并没有受什么内伤,至于因何现在还昏迷不醒,医生将其推断为受惊过度……不出意外的话随时都会醒来,建议留院观察。

    段深竹听闻没有内伤才放心,还想去看看知聆,却被曲稳拉住。曲稳冲着赵宁哲使了个眼色,段深竹皱眉,看到那男人站在知聆床边,像是雕像一样。

    毕竟人家才是夫妻,而他……就像是先前知聆所说:不算太熟,甚至连朋友还算不上。他虽然有心过去看看,但是……

    段深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目光在知聆面上扫过,曲稳瞧出他的心意,低声说:“反正她很快就醒了……等醒了再来看也不迟。”把人拉了出来。

    门口上,曲稳又说:“照片给他了,看来他也不知情……你真的不打算跟方知聆……”

    段深竹低头:“还是算了,这件事已经捅破了,她是个通透聪明的人,知道该怎么解决。不用我插手。”想了想,又说,“本来不至于闹成这样,聂文鸳大概一直都跟踪我,所以才看到……”

    曲稳叹:“你还念着‘旧情’,不肯对她赶尽杀绝,可却不知道这种女人毒辣自私惯了,是没有廉耻心的,你给她留颜面,她反而觉得还有机可乘,瞧,这不生出事端来了?”

    段深竹也恨,想到当时的情形,心有余悸:“幸好没出大事……留着她,不知会不会又做出什么来,我今天跟她说了,让她离开T市,她未必肯就走,T市的情况你比我熟悉,你帮我找几个人留心着,她若不走,就让她走!总之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在我面前出现。”

    曲稳挤眉弄眼:“你是不想她再方知聆背后捣鬼吧。”

    “也可以这么说,”段深竹伸手顶在太阳穴上,几分苦恼,“我以前被人家舍身救了却不自知,已经是天大的错,现在又因我差点再度害了她,我简直……虽不是我故意的,却跟‘恩将仇报’没什么区别了,我绝不能再出一点差错。”

    曲稳微微一笑:“其实也不算,今天是你救了她,或许……是你帮她化解了这个劫数,正是为了还以前的救命恩情呢?”

    段深竹苦苦一笑:“这算什么?还是因我而起的,我救她才是应该的,哪里有脸说其他。”

    两人开车出了医院,段深竹忽然想起一件事:“我们现在离开,连她什么时候醒来都不知道……”

    曲稳就贼眉鼠眼地笑,段深竹疑心他又要拿自己取笑,就说:“怎么了?我连关心一下人家都不行?你那是什么不纯的笑?”

    曲稳大叫冤枉:“你还说赵总做贼心虚,你自己不也一样?我哪里是笑你,我是笑,我早就准备下招儿了,管保方知聆一醒,咱们就立马得到消息。”

    段深竹一则脸红,一则惊讶:“你用什么法子?”

    曲稳大言不惭地:“就凭大爷我这张脸,对那些小护士笑一笑,她们就得乖乖地听我摆布……方知聆一醒,就有人电话我。”

    段深竹震惊之余十分怀疑这话的可信度:“说的你好像是外星人,有超能力……”

    曲稳哈哈大笑:“是啊是啊,段总圣明,的确不是靠我这张脸,是靠你这张脸行了吧。”

    段深竹越惊:“什么?”

    曲稳笑而不答:他的卖相虽然不错,但真的要让那些女孩子神魂颠倒,还是要段总出马,段深竹那张脸一出,上到六十岁下到十岁,统统必杀。

    曲稳虽不说,段深竹却也知道他又没干什么好事,损友是早交的,自然心知肚明。

    车子往前,前头变作红灯,段深竹看着那红绿灯,不由地想起上回等绿灯的时候,知聆曾跟自己说过的话。

    段深竹有些出神,曲稳自不知他想什么,看着车窗外红男绿女,人来人往,说:“说起来赵总有些贪心不足了,放着那样的美人在家里,他居然还有心去啃外头那些低级货色,像大爷我这样女人堆里游刃有余的,都觉方知聆是极品,可惜……男人啊,天生就是贱,吃着碗里得守着锅里的。”

    段深竹听了,眼神一黯,哼道:“难得,你连你自己也骂进去了,你不也是这样吗?交往了一个又一个,乐此不疲。”

    曲稳立刻严肃:“严正声明,我那不是交往,只是**而已,而且我找的都是同道中人,大家心知肚明,各取所需,快乐过后一拍两散,干干净净不拖不欠,何况我也不是已婚男啊,也从不跟已婚女发生关系,总而言之,我也算是个很有原则和操守的人。”

    段深竹叹了口气:“明明也挺滥交,偏说的你跟多圣洁似的,我怎么会跟你做朋友。”

    曲稳笑:“是啊,我也奇了怪了,跟我这么多年朋友,你居然还能‘守身如玉’,没有被我拉下水……要不是我跟你熟,还真的要怀疑你的取向了。”

    段深竹道:“难道不滥交就得是gay吗,何况我也没有什么男性朋友,只有你还不错……我只想要跟我能共度一生的人享用所有最好的时光而已。”说着,眼底掠过一丝恍惚:会找到那属于自己的人吗?

    曲稳一时哑然:这位爷,在某些方面固执而倔强,近乎偏执,令人咋舌。

    段深竹却沉默着,忽然想到先前在聂文鸳身上错付心意,又想到聂某在自己身边种种演技,现在回忆,其实是有破绽的,只不过当时他沉浸其中,无法察觉,现在记起只觉毛骨悚然,像是有蜘蛛落在身上爬。

    段深竹忽然出声:“你说,方……知聆以后会怎么面对赵宁哲?”

    曲稳想了想:“这个还真的难说。”

    “难说?”段深竹叫起来,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她难道会原谅赵宁哲?就当这种事没发生过?”

    曲稳笑看自己朋友一眼:“你着什么急,倒像是巴不得他们离婚似的。”

    “我只是替她不平而已,”段深竹抬手拢在嘴边,轻轻咳嗽了声,“要我是她,看了那些照片,一辈子都会有心理阴影,当然不会再原谅那男人。”

    “幸好你不是她,而且,你忘了?是你没把照片给方知聆看的,所以她受得刺激或许会小点,阴影也不至于那么重。”

    段深竹张口,却无言。

    曲稳笑看他一眼,忽道:“后悔了?”

    段深竹闷闷:“后悔什么?”

    “后悔没把照片给方知聆看?看了的话,或许她真的会有忍不了的阴影。”

    “……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懂。”

    段深竹瞪了曲稳一眼,哼道:“专心开你的车吧!”他扶着额转头看向车窗外,不再说话。

    旁边曲稳打量着好友,只觉得眼皮跳跳。段深竹是感情上的小白,如果说段某人是幼稚园学生,那曲稳毫无疑问已经是博士生的水准,以他敏锐的嗅觉跟观察能力,似乎察觉到一点什么异样。

    曲稳劝自己:“那是错觉,一定。”

    知聆看着段娴,尽量让自己心绪宁静平和,她一静心,脑中果真浮现出若干零碎的片段来。

    段娴见她仍不应声,就道:“你以前是个多心高气傲的人物,有人说一句话,你听着不顺耳,当场便能将人驳回去,必要那人无言以对,然而这会,就连猫狗都似能在你跟前出声……脾气竟变得这样……以前,那些人都说你难缠,却又碍于段大人之故不敢得罪,独我觉得你是个有性情的人,当你是个知己,不听其他的跟你交往,听说你要嫁到我们家的时候,也是真心欢喜,谁想到……”

    知聆恍惚间想:段娴说的是这一世的方纯明,然而这话,放在现代的自己身上,似乎也合格。

    知聆略打精神:“你是说我如今没了之前的锋芒,然而你也知道是‘以前’,怎么能跟现在一样?到我这地步,又怎么能拿先前的**脾气,就算如今只想忍气吞声,还有人看不过眼呢。如果哪里稍微逾矩,恐怕就有无数人踩过来。”

    段娴听她开了口,又说了这几句,眉头蹙起:“这些畏怯懦弱的事故之言竟从你口中说出来,若非亲耳听,我绝不会信……”

    她说着,便起身,转头看向别处,轻声念道:“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深丛隐孤芳,犹得奉清觞……到这地步又如何?谁敢踩你,你拿出之前的脾气来,自跟他们翻脸闹开就是,横竖有哥哥爱你,也不至于就不管事,你怕他们干什么,痛快争一口气,总比如此憋屈窝囊着强上百倍!”

    知聆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说,不由微笑。

    段娴却又冷冷一笑,道:“何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哥哥要纳妾的时候,你就不该答应……若换作我,我宁死,一则保得一身清净,二则,好过来此受这份儿委屈!”

    知聆淡淡说道:“姑娘,这个不好做比,有些事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则非当局者而不能解其中意,人总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勿要把话说的太满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懂你之滋味?”段娴眨了眨眼,然后略傲然抬头:“我只跟你说,前些日子姐姐宫里得喜,众人都乐得什么似的,独我觉得这并非好事,高处不胜寒,越是攀高,一朝跌落就摔得越狠,你们家不正也是如此?可笑因我一句‘不过是潮起潮落’,母亲还把我骂了一顿。我自己也不在乎这些,你倒替我忌讳起来了,如今我放话在此,倘若有朝一日我落得如你般境地,便要让你看看,我是否应我方才说的那些……”

    “呸!快停下,大吉大利!”知聆忙喝断她的话。

    段娴惊诧回身看她,知聆下了床,走到段娴身旁,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段娴转头看她:“你要如何?”

    知聆说道:“你特意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段娴一怔,脸上露出懊悔之色:“我、……自然不是,我是来探望你的,怎么又说起这些来了?”

    知聆道:“你平日在佛道之上用心,怎么脾气这么火爆?你也该知道,佛家讲究不肯妄语,你倒在我面前狂言狂语起来,或者是因为你对我太过上心,心里为我不平,所以才肯对我多说这些?故意来激我的?”

    段娴听了,眼睛微微发红,赌气转头:“你……你又知道?哼……我以为你什么也不知,只暗恨我也是段家的人、又对你的遭遇……袖手旁观……”

    知聆见她似要落泪,又轻轻握一握她的手,拉她到床边重又坐下:“我不是昔日的千金**了,如今这个卑贱身份,你却仍肯来看顾我,话虽说的辛辣,我却明白你是为了我好的。但你虽然有心助我,你却也不过是个闺中**罢了,又能做些什么?这样来见我,怕也是担着干系。”

    段娴垂头,眼中居然掉下泪来:“纯明……”

    知聆沉默片刻:“你不必替我难过,如你所说‘不过潮起潮落’而已,我相信不会一直都如此的。”

    段娴掏出帕子拭泪,又看知聆:“不会一直都如此?”

    知聆自己心里明白,却不能跟段娴说,只道:“暂且不提这个,对了,你这样来看我,是不是会惹太太老太太们不喜?”

    “顶多吃一顿骂,我也都习惯了,”段娴面不改色,“何况我也是个不讨喜的,也不必特意去做些讨他们欢心之事,我只做自己爱做之事。”

    知聆倒的确喜欢上她这性子,又洒脱又自然,还带点直爽:“不管怎么,我都要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

    “谢你肯雪中送炭,非锦上添花。”

    “你、唉……这算什么雪中送炭,我要真有能耐,就救你出去,比在这受些气苦强,”段娴苦笑,却又极快转作忧愁之态,“你今日呕血,不是为了我昨日赌气的话?”

    知聆摇头:“你太小看了我,你当我是知己,难道我反记恨你不成?自也当你是知己。”

    段娴反握住知聆的手,却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只问:“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知聆垂了眸子:“我也不瞒你,是因为逸儿。”

    段娴微微歪头看知聆,有些疑惑:“为了他?难道是他惹你生气了不成?”

    知聆看着段娴,心想:“瞧这样子,她大概是不知内情的。”心中极快地掂量一番,才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听了一些流言,心里头担忧,加上身子本就虚着,急怒交加才呕了血。”

    果真段娴问道:“什么流言?”

    知聆顿了顿,才道:“你知道逸儿是跟着大奶奶的,我怕……会有人私底下对逸儿不好。”

    “有这回事?”段娴动容,忽然皱眉,“若真这样,可是她的失察了。”

    “她?”

    “还会是谁,自是练素爱,如今的大奶奶,”段娴脸上露出恼怒的神情,“当初我还不明发生了什么,家里头就跟你家解除了婚约,不多久就跟练家又订了亲,现在想想,怕是他们早就知道你家要落败了,生怕被牵连,所以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可笑练素爱那时候跟你好的什么似的,明知道你跟哥哥两下情投意合,我开玩笑叫你‘嫂子’的时候,她也还跟着叫来着,后来竟一声不吭地取而代之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段娴所说的这些,知聆却是不知道的,然而覆水难收,埋怨也无济于事,何况她也不了解事情究竟如何,倘若练素爱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也无可厚非,虽然如此行径略似“有失厚道”……知聆心里无怨无憎,也并未随着段娴说下去,反而问:“练家在朝中如何?”

    段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就道:“我对朝局不感兴趣,你若想知道,可以问哥哥,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知聆心想:“如果当时段家跟我家取消婚约是为自保,大可不必那么急就跟别家定亲,除非跟练家结亲是有好处的。”

    回想练素爱,上回太太训话的时候她坐在旁边,生得温婉可人,看似寡言少语。知聆心想:“倘若她也只是‘身不由己’,却也没什么,如今我所愿,只要她对小逸儿是真的好就行了,就怕实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知聆便跟段娴说:“不提那些。我有件事,要求你相助。”

    段娴道:“什么?你说,我能办到的,一定替你做。”

    知聆附耳过来,低低说道:“你若得空,帮我瞧瞧逸儿,看他过得如何。”

    “是这样,”段娴点头,“本来我不太乐意去那院里,你既然说了,我替你多留心便是。但有一件,我替你留心这个,你却要好好地养着身子,可千万别再呕血昏迷了,不止是哥哥不经吓,我也是。”

    知聆在这个陌生“地方”,没感受到什么特别的亲爱之情,除去小逸儿。段重言因太过复杂,忽略不计,如今段娴肯对她说些知心的话,知聆略觉感动,握着段娴的手道:“你放心,我知道了。”

    段娴辞了知聆出门,看看时候,想到知聆的叮嘱,心道:“我既然应了她,就要忠人之事,不如现在就去那院里看看……”打定主意,就顺道往前,拐过回廊,往大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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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莜伶つ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5 10:18:41 |只看该作者
    第 27 章
    练大奶奶将茶盏轻轻放下,跪在膝下的丫鬟起身,捧着托盘退后。

    大奶奶双手叠在腿上,瞥一眼门口站着的丫头,开口问道:“打探的可清楚?真的呕了血,昏过去了?”

    丫头道:“回大奶奶,奴婢看的一清二楚,那院里的缨儿飞跑出来,脸色都变了,不顾体统地拉着爷,隔着老远就听她叫方姨娘不行了!奴婢看她那样,还以为真的不行了呢,瞅着爷回身进了院子,就也跟过去看,过了会儿,才知道是救回来了。”

    大奶奶不言语,旁边一个阴沉脸的嬷嬷说道:“怕又是演戏罢,弄得爷们整天窝在她那里,这回竟把逸哥儿也带了去讨好,分明是又使了什么手段!”

    大奶奶扫她一眼,又问那丫头:“后来如何?”

    丫头说道:“后来太医去了,开了药,再后来爷就领着逸哥儿出来了……奴婢怕给爷发觉,就先跑回来……”

    大奶奶点头:“行了,你去罢。”那丫鬟行了礼,退到紧门口,才掀起帘子出去了。

    屋里只剩大奶奶跟贴身丫鬟佩玉,另就是那长脸略见阴沉的嬷嬷。大奶奶才道:“嬷嬷,你说她是装的?”

    陈嬷嬷躬身:“多半是了,恐怕是现在又想开了,想要逸哥儿,故而昨儿才求奶奶让她见逸哥儿,如今又装病,好让爷们心疼她,照奴婢看,下一步怕就是要抢逸哥儿了。”

    大奶奶冷冷一笑,她旁边丫鬟道:“怪道上回对我们奶奶低声下气,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我还奇怪着呢,原来竟是怀着这样的打算,只是逸哥儿是从小太太老太太叫奶奶养在身边的,哪能是她说要就要回去的,也不看看她如今的身份!”

    陈嬷嬷说道:“她的身份自然是要不成逸哥儿的,故而她在跟爷下手,只怕爷真受用了她那些手段,帮着她说话,那就……”

    大奶奶慢腾腾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一直当逸哥儿是我亲生的养着,怎么能是别人说要就要了去的。我已经没了个亲生的哥儿,难道连这个,也容不下我带?”

    陈嬷嬷脸色一变,丫鬟道:“奶奶说的是!咱们的哥儿怕就是给她克死的,不然的话,怎么怀胎的日子都差不多?奶奶当时本好好地,就是听了爷在外头藏着她的事儿才犯了肚子疼……可怜好好的一个哥儿……就那么没了,都是她害得!”

    大奶奶寒浸浸地说道:“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作甚?我都没哭,你嚎什么?出去!看看爷带了逸哥儿回来了不曾。”那丫鬟拭泪,应声出外。

    丫鬟去后,陈嬷嬷望着练素爱的脸色:“奶奶想怎么做?”

    练素爱道:“这两年她一直安分守己,少言寡语,竟跟活死人一般,本以为她是认命消停了……”顿了顿,又道,“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玩这一招,难道我会让她得逞不成?她一直都不死不活地,爷们还疼她疼在心尖儿上!劝着太太给他塞两个姨娘,本以为是祸水东引,分一些对她的宠,没想到竟变本加厉!”

    涂着蔻丹的手指在桌脚上紧紧一捏:“当初她家里势大,我处处都被压制,倒也罢了,阿弥陀佛,一朝他们倒台了,高高在上的方纯明成了官奴,我头先还没笑出声来呢,爷们后脚就把人藏了!真叫我一口血堵在心里头……竟把个好好地孩儿也都没了!不知我跟她是不是天生对头!”

    陈嬷嬷叹息:“奶奶……别气坏了身子。”

    练素爱嘴角的肉皮抽搐了两下,捏在桌角得手指缓缓放松,渐渐地,脸上又浮现那种淡淡然与世无争似的表情:“她想不开,自己干净痛快去了倒是好的,我也懒的理她,她若是敢来犯我,我就叫她知道‘死’字怎么写……难道我如今还像是先前一样,会被她压低下去?笑话。”

    陈嬷嬷诺诺称是。

    练素爱道:“佩玉怎还不回来!嬷嬷,你去看看逸哥儿回来了不曾,若回来了,就把人叫来!我要问问看,他爹带着他去见那个贱……不,应该说是他的亲娘,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声音听来淡定,内里却含着一股阴狠。

    陈嬷嬷肩头微微一抖,默默低头:“是。”

    陈嬷嬷出外瞧了瞧,正好见到先前出来的丫鬟佩玉回来,道:“嬷嬷,逸哥儿刚回来,我瞧着爷也走了。”

    陈嬷嬷转头看旁边的另一个丫鬟,道:“你去,把逸哥儿带来。”

    那丫鬟去后,佩玉问:“嬷嬷,是奶奶叫逸哥儿吗?有事?”

    陈嬷嬷沉着脸色道:“这么多话做什么,奶奶在里头,你还不去伺候?方才还埋怨你手脚慢呢!”

    佩玉一慌:“我这就去!”

    两人入内,顷刻间丫鬟回来:“奶奶,逸哥儿带来了。”陈嬷嬷亲自出外,见她握着逸哥儿的手,小孩站在脚下,仰头看她。陈嬷嬷对上他的双眼,手握紧了些,示意那丫鬟退下,等丫鬟去后,陈嬷嬷拉住逸哥儿的手,刚要低声,却听里头道:“怎么还不进来啊?”

    陈嬷嬷手一抖:“是,奶奶。”皱眉看了逸哥儿一眼,领着他入内。

    逸哥儿素来跟从陈嬷嬷学礼数,虽然年小,一径周全,且因他从小被勒令跟着练素爱,只当她是亲娘般敬重,行的礼也是大礼,单膝跪在地上,垂头说:“逸儿给娘见礼。”

    练素爱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小孩,本就生得小,这样一跪,更缩的如个小豆丁似的:“起来吧,你过来。”

    逸哥儿起身,走到她的跟前,练素爱抬起他的小脸,打量了一阵,只觉得这张脸的眉眼不似段重言,却多半像是方纯明,看多了,只讨人嫌,手指头捏着那小小下巴不知不觉用了力,小孩儿肉嫩,那片儿顿时就红了。

    逸哥儿不吭声,只待她松手,就低了头,练素爱道:“听闻你父亲带你去见……方姨娘了?”

    逸哥儿垂着头:“是,母亲。”

    练素爱道:“那你怎么哭了似的,见了方姨娘,不高兴么?还是说她待你不好,让你受了委屈?”

    逸哥儿慌忙摇头:“没有,娘……”及时一停,“回母亲,姨娘待我……很好……”

    练素爱唇边冷笑:“那是不是我待你不好?不然的话,你怎么脱口就叫她‘娘’呢?”

    逸哥儿低着头,情知自己说错了话。

    陈嬷嬷从旁道:“小孩子家口没遮拦,实在没有体统,以后奴婢会再好好地调训!”

    练素爱哼了声:“以后再说以后的,你还不去旁边跪着?”

    陈嬷嬷神色一黯,却仍疾言厉色道:“逸哥儿,奶奶发话了,你还不去?”

    逸哥儿应道:“是。”走到墙角边上,双膝屈倒,一声不吭地跪了下去。

    练素爱才问道:“你去见了方姨娘,说了些什么?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逸哥儿道:“并没就说什么,姨……娘病了,说不出话来,父亲怕我留在那里不好,就带了我回来。”

    “嗯……”练素爱斜睨他一眼,却轻轻地舒了口气:“佩玉,去把参茶给我端来,另外,把我那‘太上感应经’也取来,我要好好念念,才好定我的心。”

    佩玉应了声,正要去,就听到外头有人说道:“哟,嫂子好修养,竟然看‘太上感应经’……我来的唐突,可打断了你的修行?”

    练素爱一听,脸色微变,向着陈嬷嬷使了个眼色,陈嬷嬷疾步到了墙边,硬把逸哥儿拉了起来,几乎是与此同时,门口上帘子一搭,有人道:“二姑娘来了!”

    段娴唇角带笑,进了门来,起先只看见练素爱坐在炕边,目光一扫,忽地瞧见墙边上的逸哥儿跟陈嬷嬷,陈嬷嬷手还掐着他的肩膀,兀自未曾来得及放开。

    段娴眉头一皱,正要说话,那边练素爱道:“今儿是什么风,竟把二妹妹给吹来了?快请过来坐。”

    段娴看着逸哥儿,却见他一直低着头,那边练素爱说完之后,见段娴一直都看着逸哥儿,就道:“逸儿真是毫无规矩,见了姑姑来,也不行礼?”

    逸哥儿见状,才拱手行礼:“逸儿见过姑姑。”

    段娴道:“免礼……”扫一眼练素爱,偏走到逸哥儿身边,俯身探手,握住逸哥儿的手,“我很久不曾见到逸儿了,让我瞧瞧,长得什么样儿了?”

    逸哥儿迟迟不肯抬头,段娴道:“逸儿,你不认得我了?”

    逸哥儿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段娴吃了一惊,却见小孩子眼睛极红,眼中包着泪,却没有落下来,虽看着她,却并不是委屈的神情,眉目唇角都带着倔强之意。

    段娴站在逸儿身前,把孩子挡个正着,身后练素爱自然看不到这一幕。

    那边上练素爱见状,就道:“妹妹,你好不容易来我这屋里一趟,莫非不是来看我,而是来看逸儿的?”

    段娴盯着逸儿看了阵子,心中不知转过多少念头,最终却松开他的手,转身面对练素爱:“嫂子说哪里的话,逸儿如今记名在你膝下,是你的儿子,我看看他,也等同看看你,你着什么急呢?”

    练素爱微笑:“妹妹这张嘴,还是跟以前一样,得理不饶人的。”

    段娴道:“我也不过是有什么就说什么,错了的话嫂子可千万莫要见怪。”

    练素爱往旁边一让,段娴也到炕边上坐了,外头佩玉跟另一个丫鬟奉了茶上来,练素爱就跟陈嬷嬷道:“嬷嬷,先把逸儿带下去吧,看时候,教导的先生也该来了。督促着他好好地学点儿诗文。”

    段娴道:“哟,我这才来,就要把逸儿领走?”

    练素爱道:“那你以后常来,就常有见的时候不就行了?”

    段娴笑:“我偏要这时候多见见他,如何?”

    练素爱不动声色:“你还是别耽搁他正经学习的功夫,若是没有出息,太太老太太那边,反要怪我把孩子养坏了。”

    段娴对上她的眼睛:“嫂子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把孩子养坏了,我头一个不信。”

    那边陈嬷嬷到底带了逸儿下去。

    练素爱才问:“妹妹从哪里来?”

    段娴说道:“我听说纯明呕了血,刚去看了她……看着她那样,竟是大为不好,我就想起以前我们在一块儿玩的情形,心里未免感慨,正好顺路,就来看看嫂子了。”

    练素爱唇边带笑,眼角却是冷的:“原来是顺路,我心想妹妹怎么舍得过来呢。”

    段娴同样含笑回答:“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我还不叫你嫂子,也不叫她姨娘呢。”

    练素爱脸上稍微有些挂不住:“二妹妹,你这是不是话中有话?”

    段娴做惊诧状:“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嫂子想到哪里去了?莫非是我哪里说错了话?我向嫂子赔礼就是了。”她作势欲起,练素爱按住她的手:“我们姑嫂之间,何必这么多客套?”

    目光相对,又道:“是啊,今时不同往日,谁能想到如今是这个情势呢?都是由不得人的,命该如此,我的命稍微好一些,她……”

    段娴点头:“这倒是,嫂子命好呢。”

    练素爱总觉得心中带刺,不太舒服,两人各怀心思,屋内一时沉默下来。

    隔了会儿,段娴说道:“我不常出我的院子,今儿兴起走了这么多地方,有些乏了,嫂子,我不扰你,就先回去了,以后得空再来看你。”

    练素爱也不留让,道:“常来常往,也好,妹妹请。”淡淡地,就叫丫鬟送。

    段娴出了门,扫了一眼旁边的廊下,听闻逸儿就住在这偏院里头,她迟疑片刻,迈步就往那边去,走到院子外面,隐隐地听到有说话声响,段娴放轻了步子靠过去,就听到里头有人低低说:“这板子也没少吃,也没少跪……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么倔?你若一直如此,只能吃多一些苦头,听我的……”

    段娴听了这几句,一时大怒,手攥在胸口,只觉得竟压不住那股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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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莜伶つ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5 10:24:32 |只看该作者
    第 28 章
        陈嬷嬷正训斥段逸,不妨身后有人道:“住口!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如此对待小公子!”却是段娴横眉出来,走到两人身边,将段逸往身边一拉,盯着陈嬷嬷紧追不放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还打他,让他跪?你好大的胆子!”

        陈嬷嬷慌忙低头:“二**。”

        段娴低头,看着段逸,却见他仍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身边,这样一个小孩儿,大人一根手指头也能将他推倒在地,这帮人竟敢如此对待。段娴气不打一处来:“走!我跟你去见太太!问问太太,是不是大奶奶让你这么对待逸儿的!逸儿纵然是庶出,好歹也是段家的子嗣,怎能容你们如此残害!”

        陈嬷嬷忙劝止,段娴不依不饶,一手捉住她的手腕,一手去拉段逸:“逸儿,别怕,你跟我来,我应承了你娘要照看你,必要给你讨个公道!”

        段逸本不声不响,忽然听到一个段娴说的那句,顿时抬起头来,双眼微微有光:“是我娘让姑姑来的?”

        段娴拉着陈嬷嬷,陈嬷嬷不敢反抗,却也不愿就这样跟她走,段娴听段逸开口,就看陈嬷嬷:“亏得我没把她的话当耳旁风,顺便来看这一趟,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你跟我来!”

        陈嬷嬷双眉拧着,见她不依不饶,便道:“二**,你若是真的为了逸哥儿好,就先别吵嚷。”

        段娴大怒,一个巴掌掴过去:“你说什么?狗奴才!你竟敢来辖制我?”

        陈嬷嬷吃了一掌,捂住脸,却不声张,只看一眼门口,见无人前来,就道:“二**,我并不敢,只不过二**年纪小,有些事不懂得,我就多嘴两句,你听完了,若还要拉我去见太太,就只管去。”

        段娴皱眉,冷笑,倒要看她说什么。

        陈嬷嬷道:“逸哥儿原本是太太老太太许了跟在奶奶身边的,奶奶命我照看着他,有时候难免严厉些……”

        段娴冷冷一笑,陈嬷嬷话锋一转:“二**若是叫我去见太太,说我们毒害逸哥儿,太太信了倒也罢了,可太太真的会那么容易就信了?大奶奶是什么出身,方姨娘如今又是什么出身,假如二**真去,我只说一切事是我所做,跟我们奶奶毫无关系,最多太太只训奶奶几句就是了,不痛不痒,难道就真的把逸哥儿又交给方姨娘带?”

        段娴性子虽有些烈,在这上头却毫无经验,一时竟无法回嘴,然而更怒:“好个胡言狡辩的!难道我就容你们这样胡作非为?”

        陈嬷嬷慢慢又道:“二**先头跟方姨娘交好,如今要给她出头,也是有的,但现在若贸然嚷出这件事,却只会给方姨娘揽是非,太太老太太那里,本就不喜姨娘,更不愿二**再跟她亲近,如今二**为她而闹,太太老太太那里,恨的是谁?”

        段娴听了这句,心头陡然凉了几分。

        段逸一直都在旁边,听到这里,忽然说:“姑姑,陈嬷嬷待我极好,我不去见太太。”

        段娴低头看他,陈嬷嬷望了段逸一眼,神色略有些松动,又道:“我们奶奶心里头虽然有气,也不太亲近逸哥儿,但逸哥儿年纪小,毕竟不会对他下什么狠手……只是受点委屈罢了,二**也知道,在这府里头,哪里有庶子过的无过无灾的?明里吃点苦受点欺压,却不至于有更大的利害干系……”

        段逸垂头,不再言语。陈嬷嬷见段娴也不再似方才一样激烈,便又放低了声音:“二**放心,我虽是奶奶身边的人,但却也会护着逸哥儿的。”

        段娴有些意外,陈嬷嬷看向段逸,目光里透出几分温和。

        段娴看着这情形,心想:“当初方家势大,方伯父在朝中呼风唤雨之时,何等风光,我跟纯明交往,太太跟老太太喜的什么似的,没想到……真是世易时移,冷暖高低,日久见人心。”

        她想到这里,又想到先前所见知聆的模样,不由有几分心酸:“世人多只是些趋炎附势之徒,先前纯明问我练家在朝中地位如何,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想来,纯明比我更加明白,必然是因为练家正炙手可热,才跟她们家又结了亲事,然而,倘若有一日练家也落败了,练素爱可还会如今日这样风光?太太老太太可会容得她……真真可笑,别说是练家,就说是我们家……也保不准有朝一日……到时候这天地之间,还不知哪里是我的容身之处。我方才跟纯明说若是落得她那个地步,还不如一死了之清净,然而真到了那个地步,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情形……”想来想去,一时心灰意冷。

        段娴直视陈嬷嬷:“你既然对我说出这么多明白话,我也不是个不明理的人,就暂且不拉你们出去,然而你别高兴的太早,我今日知道了此事,以后便也会一直都看着,若是给我看到有什么太破格的,我就算拼了闹出去,也要给逸哥儿要个说法,太太老太太不肯护着纯明,毕竟还有老爷在,我哥哥知道了,也是不依的,未必就不能成!”

        陈嬷嬷心头一惊,忙垂手:“二**说的是。”

        段娴道:“还有,你回头跟你奶奶说,现在不要太张狂了,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她现在踩着纯明,然而方家势那么大,有朝一日还落得如此呢,将来焉知你们练家是百年富贵?还是多给自己积德为妙,她看了那么多‘太上感应’,自己也该明白几分才是。警醒着罢。”

        陈嬷嬷越发心惊,不敢应声。

        段娴冷笑:“你不说也罢,这些话,有一日我会亲口跟她说的。”

        她说完这些,就低头又看逸儿,逸儿身短,段娴缓缓地蹲下,摸摸他的脸:“逸儿,你娘挂心着你,姑姑也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然而有些事,不必一味隐忍,他们小小为难着你倒也罢了,若是破格了、再打你,你只管说,姑姑就算跟他们拼了,也要护着你。你可明白?”

        段逸红着眼,点头:“姑姑,我明白。”

        段娴将他小小地身子抱了一抱:“好孩子,就算是没有人疼你,你娘也是疼你的,姑姑也是疼你的,你也要记得。”

        段娴说完了,又看陈嬷嬷一眼,才转身往外,走到院门处又回头,见段逸站在原地,正凝视她离开,段娴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心里一阵酸楚,扭身出门去了。

        段娴一路往自己屋里去,边走边在心里头想:“生而为人,又有什么趣味?先前孤高如纯明,一朝还能被人欺辱打压,自己的孩子都护不得……世情又是如此的令人心寒,哥哥曾口口声声说此生非她不娶,却到底抗不过父母之命,竟娶了他人,更纳了妾,可知道纯明心底是何等凄怆。我曾怪纯明不争,可现在看来,若真换做我在她的这个境地……”想到这里,双眼中忍不住滚出两滴泪来。

        段娴掏出帕子,将眼角的泪拭去,正行走间,就听得有人招呼:“娴儿,你从哪里来?”

        段娴抬头,却看到是三哥段兴玮,手中捏着一柄折扇,穿着一身雪白的时兴袍子,腰间束着玉带,挂着红色佩玉穗子,光彩照人如金玉一般。

        段兴玮走近了,细看段娴,却见她眼红红地,便问:“你哪里来的,受了什么委屈不成?怎么眼红红地像是哭过?”

        段娴瞧着他一脸兴头似的,又知道他是个轻狂的性子,若说给他知道,还不定惹出什么来,就道:“没什么……就是想到一点心事罢了。”

        段兴玮握着扇子,道:“我才从外头回来,倒听说方**呕了血不大好似的……我正想去看看她,你先头跟她那么好,莫非你没有去?”

        段娴倒有些意外:“你要去?我正回来……”

        段兴玮听了,便一拍扇子:“难怪会哭,你看着她,必然是伤心了?她的情形如何?”

        段娴张口,却又道:“是一时受了些刺激才呕了血,倒没什么大碍了,依我看你也别去了……省得扰了她的清净。”想到这里,又警醒起来,暗想:“亏得没有去闹开,不然的话,逸儿受欺压的事给纯明知道了,她不定又要多伤心,她这才好了些……这时间就别节外生枝为好。”

        段兴玮急急而来,听了这话,却迟疑了:“这话怎么说?我一片好心去看她……怎会扰她清净?你是怕她精神不好,懒应付我么?”

        段娴叹了口气:“你够了,我自己去看她,都有人记着、不高兴呢,你要是也去了,她身后还指不定又有什么风言风语的,对她岂不是不好?”

        段兴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我差点忘了,她如今不比从前,更有那一起子爱嚼舌生事的小人,唉……既然如此,还是不去了。”

        段娴见他长吁短叹,便道:“罢了,你这几日都在外头疯,家里头都照不见你的面儿,索性去我屋里坐坐罢。”拉着段兴玮便去了。

        知聆吃了中饭,静养了会儿,觉得精神好些了,便下了床,在院子里荫凉下走动。

        迎面一阵风裹着热浪吹来,知聆举着扇子挡了挡,看着那淡蓝天色,心中默默地想:虽不知这究竟是种什么缘分,但既然发生,却是没有办法,只能看一步走一步……现代的时候又恰好发生了那样一件事,让她实在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现在留在这宅子里头,倒也暂时可以“避难”。

        然而偏又有小逸儿在,倒让知聆的心里又甜又酸,好歹不像是之前那样茫然淡漠,心里觉得有了些牵挂。

        胭脂拿了个锦垫,放在旁边栏杆旁的石凳上:“主子您坐会儿,这才好了些就下来走动,怕是会头晕。”

        知聆顺势坐下,心中又想:“段重言三妻四妾,我这个身份,自己受苦,连逸儿也跟着遭罪……不管如何,我既然来了,该想个法子得了自由才好,但究竟要从哪里开始着手……”

        知聆垂头想的出神,因为图谋出身,故而一时也没空闲去为赵宁哲**的事伤心。如此凝神静想了会儿,缓缓摇扇子的手势一停,抬头看向胭脂:“我家里,还有什么人在?”

        胭脂见她一坐坐了许久,正想劝她回去,听她开口,忙道:“姨娘怎么问这个?姨娘家里……该也没什么其他人了,只听闻原来还有位公子,先头跟咱们爷也有些交情,还来过府里……”

        知聆不敢露出惊诧表情,听胭脂又道:“后来,就也不知去了哪里……”

        知聆微微战栗:看胭脂的神情语气,那人倒好像是凶多吉少了。

        晚间的时候,段重言便又来探望,知聆下午刻意让自己散了会儿步,又吃了药,精神比之前果然要强上许多。

        段重言见了,十分欢喜。两人对桌吃了饭后,段重言道:“今晚上我便留在这里。”知聆有些吃惊,生怕他是别有所图,谁知道段重言也不傻,看她呆呆之态,就笑道:“你当我是禽兽不成?你白日才吐了血,我就算有那个心思,也得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只是……索性陪着你睡,守着……心里也安稳些,故而你自管放心。”

        知聆听他一本正经说着,才点点头,又问:“你把逸儿送回去,大奶奶可说什么了?”

        段重言道:“我着急出门,并没跟她照面。”

        当晚上,段重言便抱着知聆同榻而眠,他果真守信,并未胡作非为,知聆起初还有些忐忑,这一次算是她感觉最真切地,以前都是跟赵宁哲同眠,换作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一时真有些不习惯。

        模模糊糊睡着,人似乎回到了现代,知聆看见自己躺在雪白的床上,旁边有一个人坐着,手握着她的手,喃喃地叫:“老婆……”知聆听着他的声音,情不自禁地答应了声,向着他走过去,然而才走两步,却又像是畏惧或者忌惮什么,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害怕……

        正在犹豫忐忑之时,身子被抓住,像是被摇动着,知聆受惊睁眼,却正对上段重言探视的眼神。帘子外的烛光淡淡照进来,粉红帐子的光芒落在他脸上,如梦似幻。

        知聆定了定神:“怎么了?”

        段重言细看她,眼神变幻,沉默片刻,才道:“没什么,只是……你怎么又哭了。”

        知聆眨了眨眼,才觉得眼睛有些异样,愕然道:“我、不知道……大概做梦了。”

        段重言问:“梦见什么了?”知聆此刻已经模糊想起自己所“梦”,自不能跟段重言说,正想随口编个谎言,段重言却一皱眉,重又将她搂入怀里,沉声道:“罢了,别说这些,还是先睡吧。”

        知聆被他搂住,心又狂跳了阵儿,段重言察觉,低头看她:“怎么心跳的这么厉害?”

        知聆口干舌燥:“我……我有点口渴。”

        段重言盯着她看了会儿,忽地一笑:“笨,口渴了不会说声?”说着,扬声叫胭脂,胭脂跑进来,端了温热的茶过来,段重言自己端了,伺候知聆喝了口,等胭脂退下,才又搂着她:“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就说出来,知道吗?”

        知聆定神看他,忽然之间说:“我想要的,怕正是你不想给的。”

        段重言一愣,眼神莫名就有些冷:“你想要什么?”

        知聆心中那个念头如狂草一般疯长,然而看到他眼底那一抹冷色,那冲口而出的话却又死死压下,只说:“我想要的你还不知道么……想要逸儿好好地,最好,是留在我身边儿。”

        “原来是这个,”段重言宽心,微微又一笑,“这事虽难,却不是不可能的,你交给我……假以时日,我会让逸儿回到你身边。”

        知聆只好也做欣慰状:“好。”

        段重言在她脸颊上亲了口:“高兴吗?”

        知聆生怕又惹出他的兴头来,只好低了头:“自然是高兴了……困了,想睡。”

        段重言见她躲闪之态,就猜到她的心思,不由低低一笑:“今晚上就依你。”缓缓地深吸一口气,按捺心头涌动,安分睡去。

        知聆不敢再动,只是心中想:“如果我跟他说……想得自由身,不为妾,不为奴,想带着逸儿离开段府,他会是什么反应?”未问出口的原因是,那个答案,她隐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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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莜伶つ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5 10:34:33 |只看该作者
    第 29 章
        赵宁哲开始焦灼不安。

        在段深竹跟曲稳走后,赵宁哲在病床前守着知聆,看着她闭着的双眸,微微苍白的脸色,面上冷静如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一种极大的恐慌。

        口袋里那个折起的牛皮纸袋,就好像一块烙铁似的紧紧地贴着他:当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就好像整个人也被脱得赤身露体站在大街上,他庆幸,知聆并没有看到这些,同时愤怒,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流出来。

        就算此刻他守在知聆床边,都提心吊胆,似乎那牛皮纸袋会随时跳出来,把那些不可告人的东西袒露在全世界面前。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龌龊不堪的。

        而赵宁哲的心思也是很复杂的,一方面他希望知聆快点好好醒来,但另一方面,他却又有些庆幸,知聆现在还未醒来,不然的话,他不知自己该以何种面目面对她,而她,又会是以什么态度面对自己。

        他的手放在膝头,放开又握紧,另一只手略微发抖着,握住了知聆的手。

        他看到自己的手跟她的手对比,他的手掌比知聆的大一倍,显得她的手指越发地纤细,是一种近似透明的白,玉雕成似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捏断。

        赵宁哲想要竭力握住,却又不敢,他低头,把脸贴在知聆的手上:“对不起,老婆……”

        知聆在看护病房里,有特别护士看护,赵宁哲足足守了两个小时,仍不见知聆醒来,他吩咐了护士好生看护,又留了电话,若是知聆一醒就即刻通知他,他自己只说有点要事,就出门了。

        赵宁哲一路飞车,到了市中心商业大厦前,将车停下往里去,门口保安认得他,待要招呼见他脸色不对,便没有上前。

        赵宁哲往里头走,上了三楼,是一家广告公司,有人问:“你找谁?”

        赵宁哲看他面生,便将人推开,那人急道:“喂!你干什么?”

        里头一个听了动静,探身一看,吓了一跳:“赵总,您怎么来了?”

        赵宁哲面无表情:“苏婷在哪。”

        那人道:“苏总监正在开会……赵总您先……”

        赵宁哲来过数次,自知道会议室在哪,当即迈步往那而去,那人见势不妙,也不敢靠前,只远远跟着。

        赵宁哲走到会议室门前,用力将门推开,门扇甩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里头有七八个人,都转头看来,正对着门的桌子对面坐着一个身着行政制服的长发齐刘海美女,妆容精致身段曼妙,目光同赵宁哲相对,惊了一惊,然后很快镇定下来,向着其他人手一挥:“先到这里,你们都出去。”

        其他的人也不是傻子,纷纷逃也似地离开。赵宁哲从门口进来,美人起身,把门关上:“怎么了?”

        话音刚落,赵宁哲抬手便是一巴掌,美人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一倒,身子贴在墙上,手捂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赵宁哲从未动过手也没有对女人动手的习惯,现在这样,必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你……你怎么了!”苏婷颤声,竭力让自己镇定。

        赵宁哲双手握紧,然后从口袋里把那牛皮纸袋掏出来,将里头的照片摆出来。苏婷一看,脸色惨白,呆若木鸡。

        赵宁哲始终盯着她的脸,见状心头了然:“你干的?”

        “我……我……”苏婷花容失色,心虚一涌而出,“等等,宁哲你听我说……”

        赵宁哲上前一步,却又不愿再跟她有什么接触:“那就快点说,我的耐心真的有限。”

        苏婷咽了一口唾沫:“你别急……这些照片、你从哪里弄来的?本来、本来该不存在了啊……”

        “哪里来的,我还要问你。”

        苏婷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回想往事。

        苏婷曾经跟赵宁哲有过一段,一开始是因为公司的业务关系,赵宁哲外表出色,气度不凡,又是风锐的总裁,光华耀眼的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当初苏婷还只是一个小小地文案,偶然见了赵宁哲一面,心动不已,几经手段终于勾搭上。

        本来一早就知道赵宁哲已婚,但是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阻碍,人是各有所求的动物。

        苏婷也算是个出色的美女,也有不少白领精英、小开甚至富商之类对她心动,但是这世道有钱的人遍地,像是财貌双全又让人心动的男人就不多见了,赵宁哲恰好是最让苏婷心动的一个。

        起初本来以为赵宁哲家里的必然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黄脸婆,亦或者是太过精明强势的女人,她跟些富商接触多了,连带对他们的妻室类型也摸得差不多很通透,只觉得以自己的手段……赵宁哲终也会对自己动心,要干掉那个背后的女人不在话下。

        起初的时候果然也是刺激的,两个人的身体契合度很高,激烈的男欢女爱令人骨酥筋软,只觉得世间销~魂莫过于此。

        两个人几乎每天都会见,偷情的地点、方式几乎也都不一样,人家说通往女人心灵的地方是……苏婷觉得是有道理的,最初的最初她也只不过是存着要尝尝赵宁哲这样优质男人滋味的心思,如果真喜欢的话也可以让他爱上自己,但很快地苏婷发现,沉溺其中的反而是她:不管是赵宁哲的人,钱,还是某一方面的能力……交织成让她欲~罢不能的一个完美“爱人”。

        但是反观赵宁哲,则没有她这样“疯狂”……

        比如每一次如火的欢爱过后,他都会很冷静地离开,就好像一对单纯的“□”关系。

        渐渐地苏婷觉得自己想要上位很难,尤其是在暗中调查了赵宁哲的妻子之后。

        看着照片上的女人,连苏婷这样的美人都不得不承认:那女人很美,不仅是美,而且……令人心动,无法舍手。

        看到方知聆照片的瞬间,苏婷在震惊之余甚至怀疑:为什么在拥有这样的女人之后,赵宁哲还会跟自己……

        这简直不合常理,但同时苏婷也知道:必然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点什么……又或者那女人无法满足赵宁哲,毕竟,若论起床上功夫,苏婷觉得自己是一流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好过了一点:男人嘛,谁不想三妻四妾,最好如帝王一般,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子……尤其是像赵宁哲那种征服型的男人,永远属于一个女人才算异常。

        然而苏婷毕竟还是女人,若是被所谓的“爱”冲昏头脑,就会做出一点疯狂的事。

        她觉得该给自己一个保障,让自己争取一下……毕竟,错过这个男人她会很后悔,这辈子都不知会不会再遇上下一个这样的。

        于是就在某一次的偷情期间,苏婷雇了一个人,将两人的艳照拍下。

        最初的时候她是想拿来要挟赵宁哲的,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熄灭,她不敢招惹赵宁哲。

        曾有一次她借着两人激情未退,半真半假戏谑着问了句“我跟你老婆哪个好”,当场就被赵宁哲冷脸推开,此后足足半月不曾跟她联络。

        然后,她就想:既然赵宁哲无法打动,那么,就要从他的妻子下手。

        本来那一次差点就可以成了,但是却出了一点“差错”。

        起初是她托付的那人不知为什么没有及时把照片给方知聆,而后来种种证明没有给是对的,如同天意。

        因为就在下定决心之后苏婷试探着问过赵宁哲:“如果你老婆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怎么样?”

        正在系领带的男人动作一僵,然后说:“她不会知道。”

        苏婷问:“你很爱她?”她承认自己有点嫉妒,于是有点稍微失控。

        让她失望的是,赵宁哲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只是淡淡地回答:“是。”

        苏婷沉默片刻,终于说道:“那如果我也爱你呢?”

        “你?”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笑意,像是不屑,这感觉就像是她不自量力,她算什么东西,竟敢把自己跟方知聆比。

        赵宁哲打好领带,回头看看她,微笑:“宝贝,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该明白,别去想些不该想的事,知道吗?”

        苏婷以前很迷恋他这张脸,近距离看着他眼睛里刀锋似的冷意,忍不住有点战栗,身不由己地又问:“如果我把我们之间的事跟她说……”

        赵宁哲脸上的笑刹那之间荡然无存,苏婷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极其糟糕的问题,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但是覆水难收。

        赵宁哲看着她:“最好不要。”

        苏婷浑身发冷,赵宁哲拍拍她的脸:“不然的话,你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有。”他没有说后果到底如何,奇怪的是苏婷觉得窒息。

        赵宁哲离开之后,苏婷就开始给自己的朋友打电话,奇怪的是好一阵电话才接通,等待应答的时候她的心也紧紧地提着:她意识到那些照片不能给方知聆看了,本来想做成“偷拍”的形势,将来摊牌的时候自己还可以推不知道,但是方才她冒险试探出了赵宁哲的底牌,同时也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如果那些照片给了方知聆,那么她的下场,或许就是躺在那个坑里。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电话好久才接通,那边的声音有点慌张:“怎么了?”

        苏婷听到她颤抖的声音,很担心木已成舟:“照片呢?给她了吗?别给那女人看到!赶紧拿回来!”

        对方说:“啊……啊,是照片啊,还没有给她!好……”然后苏婷听到奇怪的救护车的声音,她又嘱咐了两句千万别给,还想问发生什么事,那边却已经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此后那人把照片还给她,苏婷一张张地烧掉,她不想给自己留下祸患,她终于又意识到赵宁哲是个本质上很冷酷的男人,虽然深情起来会让人融化。

        然后苏婷就听说了赵宁哲的妻子因为一件意外而流掉了孩子。

        ——这件事跟她无关,让她极大的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有一丝恶毒的快意。

        但很快,赵宁哲跟她断了联系,他把风锐的一件大广告案给了她,她因此而被升为公司的广告总监,……此后,赵宁哲就跟她形同路人了。

        苏婷暗中还留心他的消息,很久不曾听闻他出来玩……直到近期……

        听完苏婷的话,赵宁哲问:“你那个朋友是谁?”

        苏婷浑身发麻,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她好不容易才走出他的阴影,控制着没让自己去纠缠,如今,旧事却不放过她,她颤声供认:“聂……聂文鸳。”

        赵宁哲听着,他记得这个名字,就在苏婷没有说出之前他似乎就记起来,——这个名字,曲稳跟他说过,就是这个女人,踢破了他的丑事,而且正也是这个女人,当初坐上了知聆的车……然后冒名顶替知聆,让段深竹以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原来……原来一切的事情……竟有这样的一个因由的圈。

        苏婷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还留着这些照片……宁哲,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发生了……什么事?”

        赵宁哲的脸色发白,口袋中手机却响了起来,赵宁哲机械地掏出来,听到对方急促地说道:“赵宁哲先生吗?我是市医院,您太太……情况不太好,请您赶紧来一趟!”

        赵宁哲浑身毛骨悚然,手机从掌心滑落下来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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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寒莜伶つ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5 11:24:44 |只看该作者
    第 30 章


    二零零三年的夏天,赵宁哲差不多还是段深竹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却已经开始全面接手“风锐”,正是行业里的新贵。

    风锐的总部那时候还在B市,因为一单生意赵宁哲才来到跟B市距离只有两个车程左右的T市。

    赵宁哲虽然年青,待人接物却已经十分娴熟,很懂得尊重前辈这一点,加上他外表出色却谦和,因此虽然他的行事手段以狠辣干脆著称,但是一些行业里的老前辈却还是很看得起这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后生,肯在某一些方面提携他。

    赵宁哲记得那天是个晴天,T市的一位长者带他去拜会本市的一位知名人士,赵宁哲本不以为意,只知道那名叫方得的男人,以交际广阔著称,为人颇有侠义之风,因此商业圈里提及,几乎都是一片夸赞。

    方家的别墅位于T市很著名的五大道外,虽是市中心,却是个极幽静的地方,绿化也极好,夏日里郁郁葱葱,处处桃红柳绿,宛如世外桃源。

    一番寒暄后,两个前辈起身去书房商谈一件事,让赵宁哲自便。

    他信步在客厅里走动,看到壁炉的橱柜上放着几个相框,其中一张,是个白裙碎花衬衫的少女,纤腰一抹,黑长发梳成公主头,背着手那样站着,眉眼酷似年轻时候的林青霞,清纯无比,朦朦胧胧地十分惹人。

    那一刻赵宁哲微微走神,反应过来后,还以为是方家哪一个长辈年轻时候的照片,在此留作纪念而已。

    然后赵宁哲便随意顺着客厅往后院而去,方才经过的时候他看到别墅的院落极大,有许多花木,然而就在他出了后门的瞬间,他看到就在不远处,绿荫舒展开去,墙边上的一棵花树下,那照片里的少女栩栩如生,背着手站在那里。

    她似乎正在仰头看树上的花,那一刻时光都静止了,赵宁哲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幅画,然后少女似听到了动静,她转过头来,黑濛濛的眸子里露出惊诧之色。

    赵宁哲相信:她是刚从那照片上走下来跟他相见的。

    直到她微微一笑,问:“你是谁?”

    后来他知道了她是谁,在T市的商圈内无人不知,方得有一个冰雪聪明又极为漂亮出色的女儿,叫做方知聆,才十八岁,刚考入了剑桥学院,这个夏天就要赴英读书了。

    对赵宁哲而言,他的生命,从那个夏天开始,而那个夏天,从那一年开始,从未结束,于他的记忆里一直都散发着花香跟夏日阳光的味道,那个从照片里走下来的女孩儿歪头问他:“你是谁。”

    赵宁哲赶回医院之后忽然发现,段深竹居然也在。

    瞬间他有几分怒意,然后却又来不及去关注段深竹,抓住一个医生:“我妻子怎么了?”

    “别急别急,”医生擦汗,“这种情形有点少见,明明没什么内伤……这么长时间还不醒有些失常,方才忽然之间心跳就加速了……”

    情况诡异且惊险,饶是医生见多识广,说起来也觉心有余悸。

    段深竹始终站在旁边不声不响,那一刻赵宁哲真想要迁怒于人,哪怕跟段深竹狠狠打上一架。但他究竟忍了:“现在怎么样?”

    “幸好抢救回来,按理说不会出现这种症状……”

    赵宁哲忍不住:“不要总是按理说,什么情况少见的,到底怎么了,也要给出个具体说法?”

    医生皱眉:“这……”

    赵宁哲觉得遇上庸医,当下不再吭声,见病房里护士鱼贯出来,就急忙入内。

    段深竹见他进了病房,将医生拦下:“昏迷不醒,又找不到内伤,会不会是脑震荡很轻微,但是仍旧造成损害?”

    “有可能。”

    段深竹想了想,又道:“医院里最好的脑科医生是谁,来过吗?”

    “不巧的很,我们医院最权威的严医生刚出国参加研讨会。”

    段深竹皱眉:“好的,谢谢。”

    段深竹进门,站在门口看俯身在床边的赵宁哲,他来的早一步,比赵宁哲先一步看见了知聆,但心里却丝毫喜悦的感觉都无。

    赵宁哲握着知聆的手,她的手有些微温,这让他觉得心里欣慰,但脸色却仍苍白如许。

    段深竹看了会儿,就轻声说:“他们这里最好的脑科医生不在,赵总,是不是该请几个国内顶尖的医生来会诊一下?”

    赵宁哲本心乱如麻,听了这话,眼神一寒:“这跟段总没有关系,你请便吧。”

    段深竹说:“赵总,这不是赌气的时候。”

    赵宁哲脸色一变。

    本以为生活会恢复正规,听到她出车祸的消息他格外敏感,这一次……本以为只是惊吓一场,最终化险为夷,知聆很快会醒来,因此也没有多迁怒他,但是……

    他还有脸在此喋喋不休。

    现在,连医生都不知道知聆怎么了,看这幅情形,倒像是停在“生死未卜”这一格上。

    赵宁哲放开知聆,站起身来,回头看向段深竹。

    段深竹并未动,赵宁哲走到他的身前,两人身高相似,只气质迥然不同,彼此凝视,一个双眸平静如水,虽然心底波兰涌动,一个却是烈火烧灼,因为心中愤怒难平。

    赵宁哲道:“段深竹,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每次都会遇见你?为什么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段深竹略微皱眉:“赵总,我没有恶意。”

    赵宁哲看着他:“你真的没有?我并不这么觉得,第一次知聆遇到你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应该心知肚明,因为那件事,她的性子变了多少你知道吗,不管我怎么安抚都好,失去的再也回不来,留下的伤永远都在!这一次呢,又是车祸,现在轮到她自己了,这幅情况……你看的很明白,莫非是我们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遇到你都不会有好事发生?你还说你没有恶意,你真的不是来取她性命的?”

    段深竹虽然竭力平静,但听着赵宁哲的控诉,居然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是啊,他说的都是真的,而且他也的确不想解释,起码就在知聆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觉得他欠她许多,赵宁哲的责骂似理所当然,虽然这男人自己也有不对之处,可段深竹不想跟他在那点上争论。

    “走开,”赵宁哲最后慢慢地说,“不然我会忍不住动手。”

    段深竹离开之前,只说了一句话:“请好好地照顾她。”

    此夜,赵宁哲就在床边陪护着知聆。

    看着仍昏迷不醒的她,他的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不知所措,暗夜里他向着老天祈求了许多次,发出孩子般赌气似的誓,只求老天许她醒来,不要有事。

    有时候赵宁哲觉得知聆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对自己说:“宁哲,我做了一个梦。”那时候他一定会喜极而泣地抱着她,说一句“别怕,老婆我在这呢。”但每当他的心怦怦乱跳等待欣喜那一刻的时候,他却从未发生。

    段深竹回到自己的独居,这一刻,他谁也不想见。

    把外套扔在地板上,段深竹只开了一盏小灯,在幽幽暗影中走到窗户边,坐在长椅上,默然无声。

    他闭上眼睛,任由思绪狂奔,静静地过了许久才睁开眼。

    头顶是玻璃天窗,隔着透明玻璃,可看出天空星光浅淡,若隐若现。

    段深竹回想赵宁哲的话,他知道不该十分当真,但却挥之不去。

    同时他想起跟知聆的种种相处,当时并未察觉可贵,现在想起,那些或许再不可回,心中甘苦交集。

    他定神看着头顶星空,不知不觉昏昏睡去,然后有一个声音赫然涌起:“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也没有颜面苟活于世了……”

    段深竹的身子抖了一下,他闭着眼睛,却仿佛能看到一幕场景,有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跪在一个人身前,她手中攥着一把簪子,抵在喉头。

    段深竹想看清她长得什么模样,想拦住她,但是眼前模模糊糊,却只能看清楚大体轮廓,就在他着急挣扎的瞬间,就好像有一股力量推着他,让他情不自禁地靠近那地上躺着的人身边去。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攥住了那女孩儿的手,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对上了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睛,那样纯净的眸子浸没在泪水之中,段深竹听到一个声音艰难地嘶哑地响起:“别!不许!……不管、怎么……难……都要……撑下去……”那个声音如在喘息,字字千钧,“答应我……不许、不许寻死!答应我……纯明!”

    最后两个字,像是冰川倾颓,段深竹身子一挺,自长椅上醒来,他发现自己正喘个不停,脸上凉凉地,抬手一摸,居然是许多的冷汗。

    室内仍然只有一盏小灯,幽幽然凉着,如梦似幻,他却知道这是现实。

    段深竹蓦地起身,手握着额头:刚才那是什么?是很短的时间内做了一个梦?但……那种感觉……

    似曾相识。

    似乎不是方才做的梦,而是……一直存在于他脑中的一段记忆,曾被遗忘,此刻记起!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有的?段深竹觉得自己的心跳仍急,他徘徊一阵,开了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冰冷的水滑入喉头的瞬间,他保持着喝水的姿态僵硬了:就在这一刻,段深竹记起来这段诡异的记忆是在什么时候有的。

    ——是最初的那一场,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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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莜伶つ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5 11:42:32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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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早晨,热气还未蒸腾上来,凉风习习,隔着高高院墙已传来阵阵蝉鸣。

    长长地夹道中走来三人,宋姨娘轻抚肚子:“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也不叫个丫鬟跟着。”

    旁边一人,低眉微笑,正是彩鸳,应道:“我屋里只有一个鸣儿,因她年纪小,毛手毛脚地,也不甚伶俐,跟着倒不如不跟。”

    宋姨娘“嗯”了声,轻描淡写道:“说的也是,你才上来没多久,屋里头难免欠缺,过一阵儿,等我跟爷说说,或许给你再拨个可心意的,也未可知。”

    彩鸳腼腆地笑着:“那要多谢姨娘了,只是倒不必的,我屋子小,也没什么事,用不着那么多人,何况我也是这个身份……有一个丫鬟跟着就足够了的。”

    宋姨娘闻言,就扫她一眼,凉凉地笑:“你倒是识趣,果然是个懂事大方的,怪道爷爱你,奶奶也竭力抬举你呢。”

    彩鸳只当不觉,低头道:“那算是我的一点小福分了。又哪里比得上姨娘你的大福分,姨娘你原也是大家子的出身,如今过来,又这么快怀了身孕……”

    宋姨娘慢慢地哼了声:“有什么可提的,我家虽比不上段家,但也算是有头脸的,只因我是庶出,才只为个妾室……向来也没什么可称道的,幸好这么快有了孕,好日子必然是在后头的。”

    彩鸳温顺道:“姨娘说的对。”

    两人边走边说,宋姨娘略有些乏,就放慢了步子,几分自得:“不过你放心,你对我这样,我也是知道的,将来有我的,也自有你的……”

    彩鸳低头:“我也不求什么,只得今日这个身份已经是做梦也不敢求的,以后平平安安地就罢了。”

    宋姨娘见她谦卑而笑的模样,眼中鄙夷之色便一闪而过。

    彩鸳正抬头,似看到,又似没看到的表情,并不言语,也不显露什么。

    宋姨娘身后丫鬟送了帕子上前,宋姨娘将额角擦了擦,抬头看看天色,道:“这天儿眼见要热起来了……对了,你听说了么,昨日那屋里像是呕了血,昏迷了过去,又请了太医,弄得人仰马翻的……”

    彩鸳道:“我也略听说了,过会儿还想着去看看……”

    “你倒是两头都好,谁也不得罪,”宋姨娘冷哼了声,斜睨彩鸳。

    彩鸳交握着手:“我毕竟是她屋里头出来的……于情于理,是得去看看的。”

    宋姨娘欲言又止,又道:“行了,我就随口一说而已,又没怎么着你……说起来,你可知道她为什么呕血?”

    彩鸳小心翼翼道:“我听着像是爷带着逸哥儿过去了……至于发生了什么,却一概不知……”

    宋姨娘唇角一挑:“你倒也不是傻子,自打她生下逸哥儿,很快就抱给大奶奶养着,太太老太太亲口应承了的,我听闻前些日子她求奶奶让她见一次逸哥儿,奶奶是个心软面善的人,由着她见了,如今,却又蹬鼻子上脸起来,要爷带了逸哥儿去见她……你说她怀着什么心思?”

    彩鸳道:“这……会有什么心思?大概是想逸哥儿了罢,毕竟是亲生的。”

    “既然知道是亲生的,那时候怎么应了给大奶奶养着呢?”

    “当时……或许一则是因为大奶奶才没了哥儿不久……二来姨娘身子虚,所以就……”

    “你是跟着她的人,居然也不知道?”宋姨娘打断彩鸳的话,不由分说道,“这分明是她那时候心狠绝情,才不争这个孩子,这会儿却又醒悟过来,知道逸哥儿是她以后所靠,才反悔的。”

    “姨娘看来不是这样的人……”

    宋姨娘道:“我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才是,不然的话,就凭她镇日一张冷出冰来的死人脸,怎么迷得爷颠三倒四的?当初方家落败,明明是变成官奴了,将来沦落**做个千人骑的婊~子也是有的,爷却当个宝似的藏起来,且又不顾太太老太太的反对,执意要纳了她……啧啧,方家沦落成那样,人人避之不及,爷却偏如此,这也是仗着皇上恩典,才没计较此事,不然的话,岂不是大大地一宗祸患?”

    彩鸳道:“我、我并不太懂这些……”

    宋姨娘仍露出那种鄙夷不屑之色,却又说道:“你不懂也是有的,这些朝堂上的利害关系,你一个当丫头的又怎么会知道?这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罢了,我只跟你说,她忽然间要见逸哥儿,下回备不住就想要回逸哥儿了,别说是大奶奶,就算是太太老太太那边也是不会应承的……瞧着罢,这里头很快有热闹可看了。”

    两人说着,彩鸳忽道:“那是谁?”

    宋姨娘往前一看,却见在夹道前方奔奔波波来了个极小的身影,虽然小,却显得精神,小腿儿极快地迈动,兴冲冲地跑着,居然正是段逸。

    宋姨娘一看,就挑眉:“这是什么日子,说什么撞上什么……这小孩儿不在大奶奶那里,怎么跑出来了?也没有个人跟着……”

    彩鸳道:“逸哥儿该不会是要去看方姨娘罢?”

    宋姨娘一听,如被点醒:“果然,我竟忘了……你看,我方才说什么来着?这一来一往的,以后还指不定如何呢……”

    两个人站在这儿,那边段逸已经跑了过来,小家伙跑的气喘吁吁地,额头上隐隐带汗,可是却不肯停下脚步,他也见到了两个姨娘,却并未打招呼,正要跑过去,那边宋姨娘见他泡得辛苦却一派欢快,偏往旁边一站。

    逸儿被挡了个正着,急忙住脚,宋姨娘见他停下,才道:“你这是去哪?别跑的这么急,差点儿就撞到我了。”

    段逸被放在练素爱房里养着,身份略特殊,见了这些姨娘并不需要行礼。他见宋姨娘有心阻拦,就一声不吭地,想要抽空从这女人身边儿过去。

    宋姨娘见他如此,忙对丫鬟使了个眼色,她的丫鬟上前,就擒住了段逸:“怎么撞到我们主子也不说一声呢!”

    逸儿年小力微,虽极力挣扎却无法摆脱,只连叫:“我没有,快放开!”

    宋姨娘见段逸被困,便好整以暇对彩鸳道:“你看看,年纪才这样小,就傲慢骄狂地,分毫不把你我放在眼里,若长大了还指不定如何呢。”

    彩鸳陪笑:“逸哥儿还小,但却是极聪明的,奶奶教导的好,听闻老爷常夸奖呢……”

    宋姨娘哼道:“是吗?哪里聪明了?”她伸出手,捏住段逸下巴,低头细看,看着段逸清秀细致的眉眼,不由地想到“方纯明”,心中便十分嫌恶,道:“我却觉得十分狐媚,这幅神情……倒跟他亲娘似的!”

    段逸本不声不响,听到这里,顿时叫:“不许说我娘!”

    宋姨娘有些意外:“哟,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哑巴,没想到竟会说话,逸哥儿,我说她怎么了?可不独是我这么说你娘呢,你难道一个个去讨回来不成?还有些话比这个都难听,你知道了还了得?看在你是小孩儿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她说着,松开逸儿的下巴,却抬手在他脸颊上轻拍,想象这是“方纯明”的脸,一时十分得意。

    冷不防段逸恨她用轻薄语气说他娘,一声不吭地盯着宋姨娘,在她的手掌贴上脸颊想要抽离的时候,一低头狠狠咬住。

    宋姨娘“呀”地叫了声,被他狠狠一咬,虽不至于破皮,却觉得极疼,一时之间怒道:“小贱~货,真跟你那讨嫌的娘一个样儿!”气恼之下,挥手一巴掌打在逸儿脸上。

    那丫鬟见动了手,心头一晃,就没握住逸儿,逸儿往旁边一跌,小孩儿手脚快,手在地上一按,那嫩嫩的皮肉就被擦破了,然而逸儿生性倔强,因此竟分毫不哭叫,只是瞪着宋姨娘。

    宋姨娘原本也没想到要对他动手,毕竟是个这般小的娃儿,只是被逸儿惹急了,然而覆水难收,且又当着彩鸳的面儿,做了就是做了,宋姨娘索性十分做狠,指着逸儿道:“年纪小小心肠却这样坏,居然想要撞我不说,还动了口了!你还看,再看留神我把你那眼珠子挖出来也是有的!”

    彩鸳上前一步,似乎想去搀扶逸儿,宋姨娘将她的手一拍,狠狠打了开去,喝道:“你还想扮好人?在他眼里,你跟我都是一路的,这会儿就别再装模作样了!何况这小畜生是属狼的,大奶奶那么看顾他,他还一心往那贱~人房里去,何况是你?你若心软,将来怕被他如对我这般反咬一口!”

    彩鸳左右为难,却也真阻了阻,没有去扶逸哥儿,这会儿段逸已经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握着两个小拳头,却一言不发,低头就要走。

    宋姨娘只觉得虽打了他一顿却没占上风,正要再行法儿教训他一顿,却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道:“你刚才叫谁贱~人,要把谁的眼珠子挖出来?你有胆量,就在我跟前再说一遍!”

    在场众人听了这个声音,都惊了一惊,反应不一,先是段逸大叫了声:“娘!”拔腿跑了过来,然后是彩鸳,面如土色地退到一旁。

    宋姨娘惊了惊,却兀自镇定回身,果然见来的是“方纯明”,身后跟着胭脂缨儿两个丫鬟,来势匆匆。

    知聆快步走上前,先接了段逸,她蹲□子细看小孩儿,却见逸儿脸上红红地一个巴掌印,小孩子张手就要抱她,却被她握住了手,一错眼的功夫就看到掌心的伤。

    知聆倒吸一口冷气,心仿佛被泡入冰水里,整个人几乎都有些发抖。

    段逸见她变了脸色,忙说:“娘!我是来见娘的!娘带我回去……”拉着她的手就要跟着她走。

    知聆见状,怎么会不知道小孩儿的意思,他是不愿意给她惹事。

    知聆忍着泪,冲段逸微微一笑,手在他脸上轻轻摸了一把:“乖逸儿,你先去房里等一会儿,娘准备了好吃的果子给你,你慢慢吃着……娘一会儿就回去了。”

    段逸眼睛望着她,犹豫着叫了声“娘”,有些担心。

    知聆站起身来,冷声道:“缨儿,你带他先回去。”

    身后缨儿忙忙地上前,牵了段逸的手。段逸本是不愿意离开的,但是他却又最听知聆的话,当下还是跟着缨儿走了。

    两人去后,宋姨娘才不屑笑道:“我道是谁,好大的口气,原来是方姨娘,怎么?不是听说你吐了血,又晕过去,都以为你不好了吗?今儿见了才知道是白传的,可……”

    那一声“可惜”还没有说完,宋姨娘眼前一花,脸上剧痛,耳畔也随之响起“啪”地一声,然后就是嗡嗡的耳鸣。

    夹道内一时寂静,无人做声,连风也不曾吹过,似乎天地万物也都静止了。

    宋姨娘抬手,在火辣辣的脸颊上一抚,不可置信地瞪眼看向知聆:“你、你打我?你这贱……”

    她是个泼辣不饶人的性子,反应过来后,举手就要打回来,不防知聆更快,一手攥住了宋姨娘的手腕,一手重新打落。

    宋姨娘脸上的热还未消停,又吃一急,顿时之间昏天黑地。

    知聆攥紧她的手腕,寒声:“是,我打你,又如何?”

    宋姨娘气炸了,却又被知聆的咄咄逼人惊到,一时有些懵:“你、你……”

    知聆盯着她的双眼,道:“我以前是太好脾性了,才让人骑在头上,但任凭你们对我如何都罢了,若是敢对逸儿动手,就如今日这般,我势必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知聆说罢后松手,宋姨娘踉跄后退,她身后的丫鬟这会儿也才如梦初醒,急忙冲过来扶住。

    宋姨娘这会儿才彻底清醒,厉声叫道:“你!你敢对我动手!”一推丫鬟,仿佛要扑上来。

    知聆不动,只冷冷道:“你若是还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就乖乖站着别动。你要是想害死他,就赶紧过来跟我厮打,我能打你一次两次,难道还会怕跟你动手!”

    宋姨娘什么都不能听,独“孩子”那一句无法忽略,脚下顿时停住。

    彩鸳忙也拦住她,说道:“宋姨娘,这话是真的,你如今不宜大喜大怒,免得动了胎气。”

    宋姨娘一口气噎在喉头,又不能动,于是喝令自己丫鬟:“你、你过去打死这个贱~人!”

    她的丫鬟一动,知聆身后胭脂赶紧过来挡在知聆身前将人拦下,嘴里叫:“有话好好说!”

    宋姨娘哪里肯罢休,怒道:“没用的东西!”忽地看到远远地似有人来,心念一转张口就要哭叫。

    知聆却又冷然道:“别动,也别真的动怒,不然很容易动胎气。——更别急着嚎哭,现在哭过了,等会儿去太太那边哭就显得不真了,岂不是白费力气?”

    宋姨娘刚张开口,又被知聆堵住,目瞪口呆之余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她虽然狠毒自私,却不是个愚蠢之人,当下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道:“很好,方纯明,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既然如此,你便等着……我绝不放过你!”

    知聆冷笑:“请便。”

    宋姨娘带着丫鬟气怒交加地离开,胭脂看到如今,一声不响地退后数步。

    彩鸳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虽低着头,却感觉知聆在看自己,无奈道:“姨娘……怎么对她说那些?她这一去,势必要跟太太告状的……”

    知聆见她开了口,这才说道:“是啊,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你呢?”

    “我?”彩鸳怔了怔,“我……不懂……”

    知聆望着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总让她想到现代的聂文鸳,那个外表无害实则狠辣自私不下宋姨娘的聂文鸳,古代的这个彩鸳,当真是她吗?那两人的性子也是一模一样的吗?

    知聆看着彩鸳,彩鸳也望着知聆,对她而言,现在的这位“主子”,跟之前很不一样,她从没有见过这样凌厉迫人的眼神,此刻在这双清澈锐利眼睛的逼视之下,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感,同时觉得自己如此渺小而卑微,从未改变。

    知聆看了一眼前方,宋姨娘跟丫鬟已经消失在夹道里,她们必然要把这一场遭遇跟太太详尽地描述一番,然后无限放大她们所受的委屈和“方纯明”的“歹毒险恶”之类。

    知聆淡淡说道:“你是在现场的人,你从头到尾看见了一切,倘若宋姨娘说你可以作证,证明我打了她,而她则是全然无辜的,你会如何?”

    彩鸳这才明白过来似的,犹豫着说道:“我、我……我当然不会就说姨娘你的不是……”

    知聆微微冷笑:“你不会说我的不是,可也不会向着我,是吗?”

    彩鸳面上露出一丝不安神色,知聆道:“太太老太太都不待见我,你是我房中的丫鬟,她们却肯放心升了你当姨娘,可见你是有你的过人之处,起码讨了她们的欢心!你若是不说我的坏话,她们反而会以为你‘忠厚’,念着昔日主仆之意而护着我,所以反会信了宋姨娘。”

    彩鸳脸上发热,同时微微战栗。

    “所以,”知聆从容不迫地,“你听好了,不要蛇鼠两端,也别支支唔唔模棱两可扮好人,这一回我要你明白的选择。”

    彩鸳又呆又惊:“主、主子……”这一刻,站在她面前的,似乎不是段家的什么方姨娘,而仍旧是先前那个冷清孤傲却让人无法直视的方家贵**。

    知聆微微低头,似要从那双眼睛看到彩鸳的心底去,她的眼前所见:可是同一条毒蛇?

    知聆道:“你不懂吗?我告诉你:这叫做站队,你现在需要选择,究竟是要站在我这一边还是站在宋姨娘那边,你若站在我这边,我不会说对你有什么好处,但你若是站在宋姨娘那边,那么以后……你就是我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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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寒莜伶つ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5 11:46:11 |只看该作者
    32章

    知聆刚进院子,就看到逸儿站在屋门口上,伸长了脖子往这里看,




    知聆一看他,紧绷的脸才露出一丝笑意。

    那边小家伙已经按捺不住地往这边飞奔过来,知聆赶忙也紧走几步,将到了跟前就微微蹲□子,张开手将飞扑过来的小东西抱住。

    屋门口缨儿见人回来,赶紧迎上胭脂,低声问:“如何?吃了亏不曾?”

    胭脂看一眼正在对小逸儿嘘寒问暖的知聆,回头冲缨儿轻轻摇摇头,缨儿道:“只摇头是何意?你倒是说话啊?”

    胭脂“嘘”了声,只说:“我今日才认得了咱们主子……总之你放一万个心就是了,咱们别站在这儿碍眼,你备茶了不曾?给逸哥儿吃点心了不曾?”

    缨儿才说:“怎么不曾?都摆了一桌子,他哪里肯吃,只要等主子回来……我看他的手擦破了,想给他上药,都不肯让我动手呢。”

    那边上知聆正握着小逸儿的手,也发现了那伤,便起身来,拉着逸儿进了屋里头,缨儿早把些外敷的伤药找出来放在桌上,知聆坐下,把逸儿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搂着他给他看那手。

    段逸从来不曾享受过如此待遇,当下喜笑颜开,双眼闪闪嘴也张开,欢天喜地地露出雪白的小牙,不停地仰着头笑着看知聆,简直跟之前那绷着小脸略见“阴沉”的小孩儿判若两人。

    知聆小心替他上了药,嘱咐小孩若是觉得疼就出声。

    逸儿却一直都乐呵呵地,仿佛受伤的那个并不是他,而且受伤也不是件坏事,反像件喜事。

    知聆见他快要笑傻了似的,心里却酸酸地,把药瓶放下后,仔细捧着他的小脸看了会儿,心也柔软的如一池春水,将逸儿抱入怀中,搂的紧紧地,冥冥之中就好像在抱着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忍不住沁出两点泪来。

    胭脂跟缨儿见状,不打扰他们母子相会,自出外间去了。

    知聆摸摸逸儿的头,孩子的头发细而柔软:“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不是跟在大奶奶那边吗?他们知道了会不会为难你?”

    逸儿忙说:“不会的,娘,我这次来是他们给准了的。她的丫鬟佩玉说娘昨日吐血,所以准许我来看看。”

    知聆先是一喜,而后却觉得有些意外:“是吗?”

    逸儿抱着她的脖子,就在她身上蹭了蹭:“我不骗娘,他们应了我才来的,娘,你好些了吗?”

    知聆正思忖间,心头一沉,面上却不露分毫,说:“已经没事了,不要记挂,你好好地,娘就好的更快了。”

    逸儿答应:“我什么都听娘的,只要娘身子好。”知聆见他如此乖巧,便抱着他,在他脸上亲了几口。

    母子两个相处了片刻功夫,知聆道:“逸儿,今日娘有事,不能陪你,你先回去好么?”

    段逸正高兴间,忽然听闻要走,一时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娘,我、我不要走……”

    知聆摸摸他的小脸,道:“逸儿,你听娘的话不?”

    段逸忙乱点头:“逸儿很听呢!”

    知聆一笑,低低问道:“你在那边,平常里有什么僻静的容身地方没有?”

    段逸发呆,想了想,小声回答:“我……有时候会在书房隔间的柜子边上……”

    小孩留在练素爱一边上,有时候吃了屈之类的,就会藏起来,这是小孩子的脾气,知聆见他聪明,又自有主张,就猜他有时候会躲起来,谁知竟问着了。

    知聆思忖着:“那里真僻静?不至于有人来人往的?”

    段逸说:“书房里不常有人,偏间更没有人去,娘问这个干什么?”

    知聆抱着他:“那你听好了,你跟着胭脂回去,然后就躲在你说的这个地方……天黑前不要出来,明白吗?”

    段逸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要这样,但知聆既然说了,他自然就肯听:“娘说的,我就照办就是了,娘让我多在这里留一会儿。”

    知聆见他仍念念不忘,就抱紧他,在他耳畔低低说道:“娘只跟你一个人说:你乖些,以后咱们在一块儿的时间有很多,……也有机会,再也不跟逸儿分开了。”

    段逸大喜:“太好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听娘的,先回去。”

    知聆一笑,段逸凑过来,在她脸上也亲了口,知聆抱着他把他放在地上,叫了胭脂进来,胭脂把人领了出门去了,知聆一直送出屋门,不敢出院门,怕逸儿更不舍得走。

    逸儿去后,知聆低头打量自己身上衣着,把跟逸儿相拥弄皱了的衣袖轻轻抻了抻,手抚到一道褶,却又停了下来,对她来说,这都是跟小孩儿亲近的痕迹,竟不舍得抹去。

    缨儿却全无察觉,只撅嘴道:“主子,怎么这么急着就送走小公子了,他好不容易来一趟,留了吃中饭也是好的。”

    知聆微微一笑,道:“以后有的是时候吃饭,今日不清净,让逸儿早点离了这里,免得害他为了我悬心。”

    缨儿不解:“不清净?这不是好端端地?主子说的莫不是先前在夹道里那宗?”

    知聆摇头,往门口走了几步,又问:“他走之前,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段重言一早就上朝去了,却并未惊动知聆,缨儿一愣神,才想到“他”是谁,当即回道:“大爷退朝后,还会去监察院议事,正午一般不回来,要到下午才回……主子您这是要去哪么?”

    知聆静静说道:“是,我现在要去太太房里,你不必跟着了。”

    缨儿一怔:“姨娘去太太房里做什么?”却见知聆已经迈步出门,缨儿一着急,就要迈步出来跟上,却见知聆沿着墙边往前走去,果真是往太太房里的方向。

    缨儿只觉莫名,正犹豫要不要跟上去,却见知聆将要拐弯的当儿,迎面也拐过几个人来,缨儿仔细一瞅,认得其中一个是太太面前的嬷嬷,这几个人跟知聆照了面,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这帮人就簇拥着知聆去了。

    缨儿呆看着,只觉得心怦怦乱跳,仿佛感觉会有什么不妥发生,然而她向来只是性急冲动,却并不是个能拿主意的,正在抓瞎无措间,却见胭脂急急地回来,见她站在门口就道:“你不进去伺候主子,站在这里探头探脑地作甚么?”

    缨儿见她回来,像是见了救星,当下跳过去,一把抓住她:“好姐姐你可回来了,主子方才说要去见太太……也不跟我说是什么事儿,我眼瞅着她走到前边,正碰见太太身边的人,就跟着他们去了,我想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主子不肯跟我们说?”

    胭脂一听,也变了脸色,手在胸前轻轻一按,皱眉心想:“按理说逸哥儿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主子该不舍得他走才是,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就急着叫我把他送回去?先前又跟宋姨娘对上那么一场,她气冲冲走了,定然不肯罢休,难道主子是猜到会发生祸事,故而先叫我送走逸哥儿?可主子自己呢?若是太太偏听偏信,岂非糟糕?”

    胭脂攥着手,不由喃喃低语道:“这工夫爷又不在……可怎么了得……”

    缨儿见她皱眉不语,忽然又冒出这句,就道:“你是说咱们爷吗?主子临出门前也问了我,问大爷什么时候回来呢。”

    胭脂心头一动:“然后呢?”

    缨儿说道:“我就说大爷中午不回来,或许下午才回。主子就没再说什么……还吩咐不让我跟着呢,怎么了胭脂姐姐?”

    胭脂来回踱了几步,仍不放心,就道:“既然主子不让跟着,那你就悄悄地去,往太太房前探听一下,看里头发生什么事儿了不曾,只记得,不管听到什么你不能插嘴也不能乱动,只回来告诉我。”

    缨儿点头,见她面色郑重,心也乱跳,却不敢怠慢,急急地去了。

    胭脂站在原地踌躇,百般无奈,正要转头回院子,却听到有个声音远远地道:“你站在这太阳底下做什么?一脸着急地,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胭脂一回头,却见来者竟是段三爷,一身粉色袍子,明珠抹额,十分风流倜傥,胭脂见了他,忙忙地先行了个礼:“原来是三爷,三爷从哪里来?”

    段兴玮手中仍握着一柄扇子,用来遮阳,此刻便退到旁边墙根儿阴凉处,一边说:“我昨儿听说你们主子身子不好,想着来看看,不妨二妹妹跟我说她才好了些,不叫我来打扰,今儿我瞅空,就想来看一眼,你主子可大好了?”

    胭脂听他问,脸上就见了难色,低头不语。

    段兴玮见状,惊诧且着急:“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莫非她的病又重了些?那请了太医不曾?是了!怕是你们请的不好,我认得一个极好的太医……”

    胭脂见他果真是个急性子,忙道:“三爷别急,三爷听我说,这回事请太医怕是无用的。主子的病症是好些了,可方才又被太太叫了去……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正忧心着呢。”

    段兴玮一听,双眸睁大,隐隐也觉得不妙:“太太叫了去?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胭脂迟疑了会儿,悄声说:“我跟三爷说,先前逸哥儿得了大奶奶准许,来探我们主子,半道遇上宋姨娘,吃了一巴掌,我们主子见了,自然心疼,便同宋姨娘理论了两句,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此事……”

    段兴玮皱紧眉头:“怎会如此?若果真为了此事,太太定然不与你们主子甘休,她的身子才起色了,若是一气之下……”

    胭脂眼中见了泪:“谁说不是,我也正着急着呢,偏生大爷不在家……”

    段兴玮握了握扇子:“你别急,天无绝人之路,太太也未必就责难她……这其中究竟是宋姨娘的不对,怎么能对逸哥儿动手呢?就怕太太不信,说明白了就行,你也别哭,我这就去看看……”

    胭脂见他说走就走,忙把他拉住:“三爷,你是一片好心,但你若是为了主子在太太面前说话,恐怕反而不好……”

    段兴玮跺了跺脚:“你这话,跟昨儿二妹妹跟我叮嘱的一样,我起初还以为是她多心了,没想到你也这么说,可见真有此事,唉!真真人言可畏!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我去看看苗头,不露面,倘若见势不妙,我自出去,派人请大哥哥回来主持公道就是了,绝不让你主子吃亏。”

    胭脂听了这话,一颗心放下大半,急急忙忙行了个礼:“我先替我们主子谢过三爷了。”

    段兴玮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真不用这些,想当年,她在京中那样的盛名,蒙她不弃,才肯在见娴儿之余也见一见我,她先前亦不把我当寻常酒囊饭袋般对待,对我是有一份另眼相看的知己情谊的,我向来惦念感激,如今她落了难,倘若我狠心绝情袖手旁观,岂非就是畜生一样的了。”

    段兴玮说罢,便匆匆地往太太房里头去,胭脂张望了会儿,返回屋内,洗手之后便先上了一炷香,默默地念叨神佛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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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宋姨娘带着丫鬟匆匆往太太房里去,心里头惊怒交加,走得太急,不防一步踏错,差点往前栽倒,她的丫鬟吓得扑过去扶住:“姨娘怎么了,没事吗?”

    宋姨娘惊魂未定,抬手一个巴掌甩过去:“不长眼睛的糊涂东西!不过来扶着我,在一边挺尸不成!先前也是一样,见那**对我动手,你就像是死了一般,竟要我自己上去跟她厮打,我养你有什么用?”

    那丫鬟捂着脸,委屈低声:“我……我是一时没留神,先前……是惊住了,方姨娘先前不是这个性子的,我也没想到她竟敢打主子您呢。”

    宋姨娘气得喘了两口:“我倒是小看了那个贱~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这却是怎么,吐了几口血,人却厉害起来了……这口气我咽不下,等会儿到了太太跟前,我有什么遗漏的,你记得说给太太听!务必不能放了她!”

    丫鬟道:“姨娘,她先前都说您要找太太诉苦,她是不是早防备了什么?”

    宋姨娘咬牙:“她是神仙不成?防备什么?何况太太早当她是眼中钉,恨不得借我的手铲除她,若不是大爷一直被她迷了心,十个她也都活不出,容得她今日这般嚣张?”

    “您也说是大爷迷了心,万一这回,大爷仍护着她,姨娘岂非是白做坏人?大爷面前讨不了好不说,还显得我们爱闹腾,倒显得彩鸳好了……别忘了,上回姨娘推她那一场,大爷可是很不高兴呢。”

    “那也顾不得了,总不能白白让我吃这个亏,横竖爷也不怎么上心我,我怕什么,”宋姨娘冷冷一笑,又道,“至于彩鸳,她以为她能没事儿人一般地显贤惠?奶奶那般也就罢了,她一个出身卑贱的丫头,三拳打不出一个屁来,还真当她是**奶了不成!横竖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不好当然是大家一块儿不好!”

    宋姨娘说完,又皱眉想了想,忽然说道:“空口无凭,你在我脸上打一巴掌。”

    先前知聆所打留下的掌印,已经若隐若现,眼见就没了,丫鬟吓了一跳,自然不敢,被宋姨娘催促,试着打了一下,却不狠,留不下印记,宋姨娘大骂一句,那丫鬟狠心用力打过去,这一下倒是极到位,打得嘴角都出了血。

    丫鬟吓得低了头,连声说不是成心的,生怕主子动怒。宋姨娘却冷笑了笑,并不责怪她,反而伸手扯了扯头发跟衣裳:“如何?”

    丫鬟看了眼,道:“十足十像是刚打过的。”

    宋姨娘道:“这回她还不死?”

    宋姨娘跟丫鬟说了这番,自去了,冷不防隔墙有耳,在那一架蔷薇下面,贴身站着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芙蓉面,穿金戴银十分气派,只一个是主子打扮,一个是丫鬟,正是二房奶奶跟她的贴身丫鬟红玉。

    红玉道:“奶奶你看,这宋姨娘又要生事,竟还做的这样!恐怕那房里又要遭难了,听闻昨日才呕血昏迷过,给抢救了回来,又来这一遭可怎么得了,要不要去通个信让她事先防备?”

    **奶喝道:“你别多事,前儿太太为着给她配药的事很不高兴呢,你这会子去,以后捅出来怎么办?”

    红玉迟疑着低头,**奶又看她:“方才你没听见?说是方姨娘打了她,那个人什么时候居然有这份儿心气儿了?一反常态,必然有异!上回我去见她,瞧着她的应对,无一不好,不用咱们胡乱操心。何况上回许她药,已经是卖了个情面给她了,她心里是记着的,但是上回是咱们暗中偷偷地,这一回牵连这样,宋姨娘这一去,太太惊动,老太太也未必不会惊动,还有大奶奶那边……哪个是咱们得罪得起的?不如不出头,不沾手。”

    红玉被她一说,才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是我一时急了,怕真的弄出人命来,就……”

    **奶道:“你也不用担心,倘若她真是个有福的,这点子难处难不倒她,只是有一件,这一趟我可不能去太太房里了,你代我去,把银子给太太,只说我病了,起不来,正喝药……故而不能亲身前来回话,免得我进去正好撞见这幕,或者太太命我去拿方姨娘,我岂不是又成了恶人了?我虽然不能替她解围,却也不能为虎作伥,当那杀人的刀。”

    红玉正在思谋她怎么竟变得如此“善心”,**奶却又放低了声,道:“咱们二爷私下里曾跟我说,哥哥最近想着给方家翻案,已经偷偷命人去寻找方家大公子了!故而这将来的事儿还指不定如何,何况是大房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子素来爱装贤惠淡泊,家里的事儿撒手不管却让我管,多少人称赞她‘高贵’,又有多少人眼热我、背地里说我刚强压人……如今我又何苦为了他们的事自己惹一身骚,倒让当事人落了清闲赚了名声。”

    红玉恍然:“奶奶说的是,既然这样奶奶快回去,幸喜来的路上没遇见人。”

    **奶点头:“那我回去了,你见机行事,万别把自己缠进去。”

    红玉道:“我明白着呢,奶奶且回。”**奶见左右无人,这才分花拂柳地回去了。

    且说宋姨娘一路进了太太院落,帕子在脸上一遮,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脚下加快,那丫鬟也瞪了眼睛,紧紧地扶着她,一路入了内室。

    宋姨娘进了里头,哭道:“了不得了!太太给我做主,有人要打死我!差些儿一尸两命……”说着便又哭,想到被知聆打的那两巴掌,当真是前所未受的委屈,果真哭出些真的泪来。

    大太太惊了惊:“说什么?”

    宋姨娘顺势就哭倒在太太脚下,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一遍,只隐去自己故意挑衅段逸之事,反说是段逸自己跌倒,她好心去扶,却被知聆以为是她动手推倒了,于是不由分说地上来打她。

    太太听了,十分震惊,看看她头发散乱,衣裳不整,加上脸上的痕迹跟嘴角的血,果然狼狈,一时气得颤声:“来人,去把那反了天的货给我拿来!”

    太太的贴身丫鬟出来,遣了人去,这会儿红玉见派了人了,才出面,故意诧异,拉住那丫鬟问道:“碧荷,这是怎么了?”

    碧荷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宋姨娘在太太跟前告了方姨娘一状,正拿人呢,你主子不曾来?”

    红玉叫苦道:“**奶病了,起不了身,正在家里头喝药,惦记着太太昨儿急要的这包银子,就让我送来……是出了什么事了?”

    碧荷小声把宋姨娘所说叙述了一遍,又小声道:“也不知真假,方姨娘那个性子,怎么会动手打人?”

    红玉不敢多嘴,只也说:“的确是看着很不像的,那我进去把银子给太太?”

    碧荷拦住她:“别急,不如你把银子给我,就先不用进去了,太太正在气头上,也难跟你说话,等会儿事完了我回她就是了。”

    红玉急忙道谢:“那就劳烦你了。”

    碧荷道:“咱们之间,说这些干什么。”把那包银子接过来,就进屋去了。

    红玉见状,转身才往外走,谁知道刚出远门,就见到不远处太太派出去的几个婆子同一人往这边走来,红玉看清那人正是知聆,不由惊了惊,心想:“这才前脚出门,怎么即刻就来了?”于是有意放慢了步子,沿着墙根走。

    几个婆子见了她,有的便见礼。红玉留心打量知聆,却见她神色泰然自若,分毫不似是个将受难的模样,仍旧一派的淡然出尘气质,看见红玉,便稍微放慢了步子,又冲她一点头,以为简单礼节。

    红玉忙站住脚,也向她低了低头。

    如此一行人就过去了。

    红玉一路垂头往回走,心中却又怜又叹,冷不防差点跟一人撞了满怀,红玉急抬头,却见来的是段三爷,急冲冲地不知要去做什么。

    红玉忙拦住他:“三爷,你这是要去哪?”

    段兴玮看她一眼,手中握着扇子往前一指,脚下就又要往前:“我去太太那!”

    红玉急拉住他衣袖:“三爷,这时侯还是不要去,太太那忙着呢。”

    段兴玮这才转头看向她:“你是说……你刚才也看到把方**带进去了吗?”

    红玉叹道:“三爷,如今她已经不是**了,你怎么还是旧日的称呼?可不是么,我方才看到太太身边的人带了她过去,听闻是宋姨娘在太太面前告了状。”

    段兴玮扇子拍拍手心:“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在我眼里,她从来都是以前那个清净的方**,我敬重的只是她的人物、人品!唉,只可惜落入我们家里,遭受这般折辱……真是的,一日不得安宁!”

    红玉忙掩住他口:“三爷,这话可不能浑说,给人听见了,又是她的罪过。何况大爷当初也是为了她好,又哪里想到会有此后种种……三爷你真个儿要去?纵然去了,又能如何?难道能帮她不成?这个情形,恐怕容不得三爷插嘴。”

    段兴玮见她言语之中也流露对知聆的维护,心头一宽:“你倒也是个有心的,你们放心,我不会那样冲动,我去瞧瞧,事情善罢甘休则罢了,若是不能,我即刻出去找大哥哥回来解围就是了!”

    京城监察院中,三重院正中的一座楼上,都察院,六科给事中,提刑按察使司的几位首座分据一张桌子,在他们身后,是三院各属的官员。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在上座,坐下左右是副都御使、佥都御使、几个州的监察御史。

    都察院众人的左侧,是六科里的监察长官,监察之下是掌印长官,再下头的左右给事中,吏、户、礼、兵、刑、工几个部的给事中也来了几个。

    对面则是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及座下的副使跟佥事,排在自家长官后头。

    三院众人坐落位置正呈现一个三角之状,而在座众人都是一人对着一张桌子,桌子上只各自放着一盏清茶,三院的人自然不曾全部到齐,却也已经济济一堂,十分整齐威严。

    监察院所分的这三院,各司其职,其中以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官品最高,乃是正二品职位,而就在他身后二层桌子处,左手边坐着一人,大红袍,绣白色云雁,玉带束腰,身姿端正,黑色官帽,底下一张白玉似的脸,长眉明目,面色冷寒,自有一番威仪天成,却正是段重言,目前官为四品左佥都御使。

    都察院左都御史双眸环顾周围,众人屏息静气恭听,却听御史开口道:“今日跟各位同僚共聚于此,乃是为了什么,想必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最近皇上新宠幸了一位贵妃娘娘,恩宠极盛,特许省亲,这位娘娘的家人于是便以此为借口大兴土木,建立省亲别院,京内有许多百姓被侵占土地,大理寺跟刑部均都收到了案情状子,却因涉及官家体面而被压下,――此事不知梁监察可听闻?”

    那位“梁监察”就是六科给事中的首座之人,按理说此等案件他坐下的户部跟刑部两部给事中该先行察觉,不知为何竟未上报。

    当下梁监察便扫了那两部给事中一眼,才道:“这个我也是略有耳闻,但……省亲一例,乃是从来有之,何况就如御史大人所说,乃是涉及官家体面,这件事我们是不好插手的罢?”

    旁边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微微冷笑,却不言语。

    都察院御史听了梁监察所说,便道:“梁大人此言差矣,我们身为言官,便是要察天子所未察,听民声于微末,倘若连这些民间疾苦都要无视,那还要我们作甚?”

    梁监察身边的户部给事中起身,拱手道:“请御史大人容下官一言,这件事我们首座所决毫无差错,省亲之事无可厚非,难道连皇上的开恩赏赐……都不许了?贵妃的家人按例造别院,所占田地,也都按价赔偿,据下官所知也都跟那些户主谈好了的,又何必吹毛求疵,横生枝节?”

    他旁边的礼部给事中自然是同进退的,当下也道:“此言甚是。何况据下官所知,都察院左佥都御使段大人家也有一位娘娘,最近圣眷正隆,或许不日也有省亲之恩宠呢。”

    在场众人的目光一时都射向左都御史身后的段重言身上。

    都察院御史听闻,嘴角冷笑,微微侧脸往后扫了一眼,却听得身后有个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说道:“两位大人竟未卜先知,下官十分佩服,不知两位大人可去皇上面前探听过了,段家的娘娘何时省亲?若无确切消息,请打住!就事论事便是了,不必东攀西扯!”

    说话的自是段重言,他的声音冷冷,面上也是冷冷清清地,这话说出,像是给了人一巴掌。

    两部给事中面面相觑,梁监察自持身份,不愿跟段重言辩论,户部给事中便道:“段大人,虽然目下并无确切消息,但省亲的事,怕是必有一日的,段大人如此断然撇清,岂非也是臆测?我们怎么就不是在就事论事?”

    段重言听到这里,便才站起来,一把清冷嗓音掷地有声似的:“下官在此言定了,段家绝对不会侵占他人房屋居所,来做那等门面功夫以求什么光宗耀祖,若娘娘省亲需要如此,那么这省亲一事,下官自然会在皇上面前力谏禁止!”

    “话说的好听,倘若一朝圣旨下了,你还能让圣上收回圣旨不成?恐怕比谁跑的都快,忙不迭去接旨罢!”

    段重言冷笑:“大人怕是忘了,这抗旨的事,下官也不是没做过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一片静默,似有一道冷气自屋内窜过,只听到窗户外绿荫丛中蝉声高唱。

    户部跟刑部两位给事中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脸上的尴尬之色,两人悻悻落座,不再言语。

    都察院御史听到此,面上浮现一丝满意微笑,便才一举手,示意段重言坐下,又道:“小段,你就是性子太急了,有话好好说,何苦搭上你们家事?”

    段重言一拱手,依旧淡声:“下官莽撞,下官知罪。”一拂袖,自落座。

    都察院御史才又道:“各位,省亲自是荣耀,娘娘出宫省亲,是天恩,也是人伦,但就如小段所说,是否这恩宠要以夺占百姓居所为代价?所谓天恩,要泽被万民才算是正经,因此我想,明日上朝,便向皇上提及此事!省亲归省亲,这占地铺张建别院之事却该立止,一来免除扰民让怨声载道,二来免得有人从中中饱私囊,三是为了让各位皇亲有所忌惮收敛……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梁监察默然不语,提刑司按察使出声道:“监察院三部从来都是共进退,大人既然提议,我部自然遵从。”

    梁监察见状,才也勉强表态:“既然如此,我部附议。”

    三院的人达成一致,都察院御史微微一笑。

    当下散了会,三院的官员们三三两两出了议事厅,有几个六科的人望着前头那端直的身影,一人便道:“瞧他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仗着圣上跟他有些交情才如此猖狂的?”

    旁边一位正色道:“话不能如此,我虽然也不喜段大人清高狷介,但他的确是有些胆气,让吾辈所不及,就说那一回圣上想耗费百万库银建避暑山庄,还是段大人苦劝才停的,圣上为此大为不乐,把镇纸玉狮子都摔碎了……可见到段大人颈间那一道伤了?便是玉片飞溅擦伤的,当时血流如注,段大人却兀自面不改色,直到劝陛下答应收回诏书才肯就医。”

    周遭几人听见这话,便也想起来,自忖在龙颜大怒的情况下自家仿佛很难做到近似于“死谏”的地步,一时倒真不好再说段重言的不是了。

    段重言却并未听到这些闲言闲语,一路出外,随行的侍从抬了轿子过来,段重言正欲上轿,却听到有人唤道:“哥哥!哥哥!”

    段重言一怔,抬头看去,却见是三弟段兴玮,站在监察院门口左边百步开外,身边跟着个小厮,牵着两匹马儿。

    段重言见段兴玮一脸焦急,当下并未上轿,快步往那处走去,段兴玮上前两步,却又碍于监察院的杀气威势,不敢靠前,只是皱眉等候,段重言走了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段兴玮一把攥住他手:“哥哥,你可出来了!我等的快要忍不住了,快……随我回府去!”

    “你且慢,又是什么事,这样着急慌张?”段重言却明白自己三弟这性子,闲来习惯了失惊打怪,因此并不以为意。

    段兴玮见他兀自不急,竟跺了跺脚:“你竟还跟无事人一般,却不知道府里头要反了天了,母亲把方**拿了去,要治她的罪呢。”

    段重言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段兴玮道:“说起来我倒要怨你,当初那么爱方**,为什么要让她受这么些苦?但是今儿的事有些古怪,我在母亲院外听着,明明事情已经平息了,我还念佛呢!谁知道下一刻,就有人叫嚷,说是方**打了大奶奶,此事连老太太也惊动了,怕是凶……”

    段重言原先还只有三分惊,听到这里,却有了十分,当下道:“且住!边走边说,你的马借我。”段兴玮见状,就用小厮的那匹,两人齐齐翻身上马,往府返回。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比较费那啥,故而又更得晚了~

    信息略复杂,大家慢看~摸~~

    我怎么这么逗,我一定是个肥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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