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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枪编年史3·春晓之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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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名字的NPC 未点靓 发表于 2015-7-18 13:14:2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龙枪编年史3·春晓之巨龙》浓烈的黑暗中,正义之光虽微弱却从未熄灭。经历痛楚、牺牲之后,善良的力量终于开始集结,誓将邪神塔克西丝驱逐出克莱恩。然而,背叛与陷阱却如影随形,这最艰苦的一战,他们几近落败。他们是春晓觉醒的勇者,终将凯旋的英雄。长枪之战在“编年史三部曲”中宣告结束,然而,邪恶不会消亡,新的征战中又将有人要书写新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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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
    没名字的NPC 未点靓 发表于 2015-7-18 13:16:03 |只看该作者

    永恒之人

      “嘿,贝伦。这里有条路……好奇怪。我们在这座森林里狩猎这么久了,怎么从来没看过这条路?”

      “哪有什么好奇怪的。野火烧掉了一些树丛,不过如此罢了。

      搞不好这只是条野兽走的小径。“

      “我们走走看吧。如果这是条野兽的小径,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只鹿。我们出来狩猎一整天了,一点收获都没有。我讨厌空着手回家。”

      她不等我的回答,转身走上小径。我耸耸肩跟了上去。今天,冬天结束后的第一个温暖的日子,在野外感觉十分舒适。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上。要走过这片刚被野火烧过的森林十分轻松,没有藤蔓会绊住你;没有树丛会拉扯你的衣服。闪电,也许是去年秋天的那场大雷雨。

      我们走了那么久,我终于开始觉得累了。她错了,这不是动物走的小径。这是人走的路,而且年代非常的古老。就像平常一样。

      我们不可能会找到什么猎物。

      大火,然后是严寒的冬天。野兽们不是先就是逃了。今晚可能又没有新鲜的肉可以吃。

      又走了更远。太阳现在高挂在天空。我又累又饿。四周没有任何生物的踪迹。

      “我们回头吧,妹妹。这里什么都没有……”

      她停下脚步叹气。她又热又累,而且还十分失望,我看得出来。她太疼了。她工作太辛苦了,除了做女人的工作之外,还得兼做男人的。正值她理当在家里接受追求者的爱慕时,她出门来打猎。我想她很漂亮。人们说我们长得很像,但我知道他们错了。这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很亲近,比任何的兄弟和姐妹还要亲近。因为我们非亲近不可,我们的生活太苦了……

      “我想你是对的,贝伦。我看不见任何足迹……等等,哥哥……看那边。那是什么?”

      我看见一团闪亮,所有的色彩仿佛在阳光下混杂成一团,整个克莱恩的珠宝仿佛都跳进同一个篮子里。

      她睁大眼睛。“也许这是通往彩虹的门!”

      哈!可笑的想法。我笑了笑,却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前跑。

      要跟上她很困难,虽然我比她来得古向大强壮,但她的动作却快得像只鹿。

      我们跑到了森林中的一片空地。如果闪电真的打在这片森林中,这里肯定就是那块被击中的地方。周围一片焦土,仿佛被高温的火焰烘烤过。我注意到,这里原先曾有一栋建筑物。残破,破碎的柱子从地面伸向天空,仿佛像是腐败肌肉中穿刺出来的白骨。沉重的压力停滞在这个地方。这里寸草不生,可能也好一段时间不曾有东西生长过了。我想要离开,但是我不能……

      眼前是我梦中、我一生中所见过最美丽,最惊人的景象……一根断裂的柱子,柱子上镶嵌着宝石!我对宝石一窍不通,但是我可以看出来,这些宝石价值连城!我的身体开始发抖。快步跑向前,我跪在那被烧的焦黑的石块旁,开始拂去上面的尘土和秽物。

      她跪在我身边。

      “贝伦!太棒了!你看过这种东西吗?这么丑恶的地方竟然有这么美丽的珠宝。”她看着四周,我可以感觉到她在发抖。“不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这里有种庄严、神圣的感觉,但是也有邪恶的感觉。这一定是大灾变,之前的一座庙宇。一座祭北邪恶神祉的庙宇……贝伦,你在干什么?”

      我将我的猎刀拿出,开始把一块宝石四周的石块敲掉,那是领照照发光的绿宝石,跟我的拳头一般大,比照在绿叶上的阳光还要美丽。宝石四周的岩石在我刀下很快就逐渐松动。

      “快停下来,贝伦!”她的声音尖锐。“这——这是大不敬!这个地方是某个神的圣地!我可以感觉得出来!”

      我可以感觉到那宝石冰冷的触感,但里面却像有着绿色的火焰,我不理她的抗议。

      “淬!你还说过这里是通往彩虹的门!你说得没错!就像童话中说的一样,我们找到了宝物。如果这是个神的圣地,那么想必已被遗弃了很久了。看看你的四周,四周只剩下一堆瓦砾。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他们应该好好打理这里的。就算我真拿走这些宝石,也没有神会介意的……”

      “贝伦!”

      她的声音中竟然带着恐惧!她真的很害怕!笨女孩。她开始让我恼火。宝石几乎要松开了。我要继续把它挖出来。

      “你看,洁斯拉。”我兴奋地发抖。我有点说不出话来。“我们一无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那场大火和寒冬给夺去了。这些珠宝在盖加斯的市场可以卖个好价钱,可以让我们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我们可以搬去城市里面,也许去帕兰萨斯!我知道你好想要看看那边的景色……”

      “不要!贝伦!我不准!你在亵渎神明!”

      她的声音非常严厉。我从来没看过她像这个样子!我迟疑了一阵子。我往后退,远离那个柱子和上面的宝石。我也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那些珠宝是如此的美丽!当我看着它们的时候,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里没有神,没有任何会在乎的神。没有神会管这些东西。这些被包在又烂又破的石柱里的宝石。

      我弯下腰用猎刀把宝石挖开。它的翠绿令人难以置信,有如春天刚发芽的翠绿小生命……

      “贝伦!住手!”她的手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深深地陷入我的肌肉。好痛……

      我开始生气,就像我平常生气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越涨越大。我的头不断地颤动着,直到我的眼珠仿佛要从眼眶里飞出来。

      “不要管我!”我听见嘶吼的声音,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我用力一推。

      她倒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她一直不停地往下掉。我不是有意的。

      一定要抓住她。

      但是我动不了。

      她倒在断裂的柱子上。

      鲜血……鲜血……

      “小洁!”我低声说,边将她抱起。

      但她没有回答我。鲜血掩盖了那些珠宝。它们不再闪亮,就像她的眼神。光芒消失了……

      然后大地突然裂开!柱子从这片焦黑的土地中升起,直入云霄!一阵浓密的黑暗包围了我,我感觉到胸前一阵剧痛……

      “贝伦!”

      马奎丝塔站在前甲板,看着她的舵手。

      “贝伦,我跟你说过了。有暴风雨要来了。我想要把船四周钉牢。你在于什么?站在那边看着海。你以为你是什么?纪念碑吗?

      给我快点,你这懒鬼!我可是不给雕像薪水的!“

      贝伦吃了一惊。他的脸色苍白,在马奎丝塔的怒气前显得畏畏缩缩,让旅里丘的船长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对一个小孩发泄怒气。

      他就是这样,她疲倦地提醒自己。虽然他看起来应该已有五六十岁,虽然他是她看过最好的舵手,但是心智上他还是个孩子。

      “我很抱歉,贝伦。”阿奎叹着气说。“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大吼大叫的。只不过那暴风雨……让我很紧张。来嘛,不要那样看着我。我真希望你会说话!真希望我知道你的脑袋里面在想些什么如果它还有在动的话!哎,别理我。做完事情之后就下去休息。暴风雨来临的这几天,你大概都得待在舱房里。”

      贝伦对她笑笑,单纯、无邪,孩子般的笑容。

      马奎丝塔报以微笑,摇摇头,随即便匆忙地离开了,她脑中只想着该如何让自己心爱的船只渡过这场暴风雨。她从眼角瞥见贝伦走下舱房,等到她的大副上前报告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人。

      大副回说他已经找到了大部分的水手,其中只有大概三分之一左右醉酸酶或是不能动弹……

      贝伦躺在派里丘上船员的房间里。当暴风雨的第一阵风打到派里丘号时,吊床剧烈地摇晃着。派里丘号目前在伊斯塔血海中的福罗参港下锚。贝伦把一双对五十岁的人来说太年轻的手放在脑后,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前后摇动的油灯。

      “嘿,贝伦。这里有条路有点奇怪。我们在这座森林里狩猎这么久了,怎么都从来没有看过这条路。”

      “哪有什么好奇怪的。野火烧掉了一些树丛,不过如此罢了。

      搞不好这只是条野兽走的小径。“

      “我们走走看。巴。如果这是条野兽的小径,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只鹿。我们出来狩猎一整天了,一点收获都没有。我讨厌空着手回家。”

      她不等我的回答,转身走上小径。我耸耸肩跟了上去。今天,冬天结束后的第一个温暖的日子,在野外感觉十分地舒适。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上。要走过这X刚被野火烧过的森林十分轻松,没有藤蔓会绊住你;没有树丛会拉扯你的衣服。闪电,也许是去年秋天的那场大雷雨。


    获得 拔刀相助 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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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名字的NPC 未点靓 发表于 2015-7-18 13:49:14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难逃黑暗魔掌

      恶龙军团的军官慢慢地走下盐风旅店的楼梯。此刻已经过了午夜。旅店大多数的住客早都已上床欧自心。军官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只剩底下浪潮拍打着海岸的声音。

      军官在楼梯间以锐利的眼光扫视着底下旅馆的大厅。底下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龙人醉醺醺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龙人每一打呼翅膀就跟着抖动。木桌在他的身体底下跟着摇晃,发出难听的声响。

      军官笑一笑,继续走下楼梯。他身上穿着的是钢制的,仿龙骑将龙鳞甲的盔甲。他的头盔盖住头和脸,很难看清楚长相。在头盔的阴影底下唯一能看见的只有红色的胡子,这让他看起来像个人类c在楼梯底下,军官突然停步,显然没有预料到店的主人还醒着,正打着哈欠在看帐簿。恶龙军团的军官点头示意,打算悄悄地走出旅店,然而旅店主人开口了。

      “你今晚在等龙骑将吗?”

      军官停下脚步,半转过身。让脸孔埋藏在阴影中,他拿出一双手套,把它们戴上。天气非常冷,靠海的城市福罗参正被一场暴风雨所笼罩,猛烈的程度是三百年来未曾得见的。

      “在这种天气?”军官不屑地说。“才不可能!即使是龙也不可能在这种天气中飞行!”

      “没错。这个夜晚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兽都不适合,”店主同意地说。他精明地看着军官。“您今晚有什么责干,要在这种天气出门?”

      军官冷冷地看着店主人。“我去哪里或是要做什么恐怕跟你没有关系吧?!”

      “我不是有意冒猖您。”旅店主人很快地说,举起手,像是想挡住对方的攻击一样。“只是如果花骑将回来,有点想念你的话,我会很乐意告诉她在哪里可以找到你。”

      “没有必要。”军官喃喃自语,“我——我留给她一张纸条……

      解释我到哪里去了。反正,我明平之前就会回来。我——我只不过想呼吸点新鲜空气罢了。“

      “这我可一点都不会怀疑!”店主人窃笑道。“你整整三天没有离开她的房间!或者应该说是三个晚上!别生气——”他看见军官头盔底下的眼睛闪着怒火,“我很敬佩能让她满足这么久的男人!

      她要去哪里?“

      “龙骑将受命要去东方某处,靠近索兰尼亚的地方解决些问题。”军官皱着眉回答。“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多管她的闲事。”

      “不会,不会。”店主人赶忙说。“当然不敢。那么就祝你晚安罗——你的大名是?她介绍过你,但是我记不起来。”

      “坦尼斯。”军官的声音有点含糊,“半精灵坦尼斯。也祝你晚安。”

      军官冷冷地点点头,用力拉了拉手套,将斗篷里紧,打开旅店的大门,走进暴风雨中。一阵强风吹进旅店,将蜡烛吹熄,旅店老板的帐簿吹了一地。军官挣扎了一阵子想关上大门,旅店老板则咒骂着捡拾满地的帐目表。军官最后终于将大门给关上,整个旅店再次变得温暖、宁静。透着窗向外看,旅店主人看见军官走过了前面的窗子。他低下头迎着风,斗篷在身后飞扬着。

      另一个人也正注意这名军官。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原先酒醉的龙人立刻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小心翼翼地从桌边站起来,他的脚步十分迅速、稳健。他用爪子轻手轻脚地前进,跑到窗户边向外看。龙人等了几分钟,跟着也从门口窜了出去,消失在暴风雨中。

      旅店主人看见龙人与军官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进。他走过去往窗外望去,外头的夜色深沉,风狂雨暴,点着焦油的高大灯柱在大雨中摇晃着。旅店主人看见军官转向一条通往福罗参最繁华地区的大街,龙人则是躲在阴影里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旅店主人摇摇头,叫醒坐在柜台后打瞌睡的夜班职员。

      “我有预感今天晚上龙骑将就会回来,不管有没有暴风雨。”店主人看着睡眼惺松的职员。“只要她回来,就叫醒我。”

      他打了个寒颤,看着外面的夜色。脑中浮现军官走在大雨中的空荡荡街道上,龙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

      “再想了想,”店主哺南地说,“还是别吵我好了。”

      暴风雨今夜封锁了福罗参。平日彻夜不打烊的酒吧今天都门窗紧闭地面对这阵暴风。街上空无一人,没有人想在这种足以吹倒一个人、穿透最保暖衣物的暴风下上街。

      坦尼斯快步走着,低着头,沿着可以遮挡暴风的建筑物。他的胡子很快就沾上一圈冰屑,冰雹打得脸隐隐生痛。半精灵低声咒骂着,抱怨这套紧贴着地皮肤的冰冷盔甲。他不停地回头,小心地看著有没有人跟踪自己。但在这种天气下能见度几乎为零。混着冰雹的大雨让他只能看见建筑物的轮廓,更别提其他的景物了。一会儿之后,他发现自己只能专注于眼前的道路上。他很快便冻得全身僵硬,再也没有闲情逸致思考是否有人正在跟踪他。

      他并没有在这座城市待多久;精确地说是只有四天。而且其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耗在她身上。坦尼斯看看街道的标志,将这个念头驱离脑海。他只依稀明白自己要去哪里。他朋友们住的旅店位于这座小镇的边缘。远离码头,远离酒吧和妓院。有好一阵子,他认真地考虑一旦迷了路该怎么办。他不敢问其他的人……

      接着,他找到了路。在荒废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地沿着冰封的道路前进,他看到了招牌在风中疯狂摆动,几乎感动得掉下泪来。他不记得名字,但是看到后还认得出来:黑炭。

      他想,这个旅馆的名字实在有点蠢,他被冻得几乎握不稳门的把手。他打开门,被风给吹了进去,又再花了一番力气才将门给关上。

      这种烂地方不需要值夜的职员。在一个臭烘烘的冒烟铁盆旁,坦尼斯籍着火光看见了柜台上堆着一些蜡烛,大概是留给太晚进门的客人使用的。他的手不停地发抖,几乎无法点燃蜡烛。几分钟之后,他不争气的双手才勉强稳定下来,点着一根蜡烛,藉着微弱的光走上楼梯。

      如果他曾转过身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对街的骑楼中有一个可疑的人影。然而他的眼睛只是专注地看着楼梯,没有回头。

      “卡拉蒙!”

      壮硕的战士立刻站得挺直,在回头春雷斯林之前,他的右手直觉地伸向剑柄。

      “我听见门外有声音。”雷斯林低声说。“剑鞘撞击盔甲的声音。”

      卡拉蒙摇摇头,试着将睡意赶跑;他爬下床,手中拿着剑,摄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直到他能听见门外的吵杂声为止。一个穿着盔甲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走在房门外的走廊上。卡拉蒙只见蜡烛的火光从门下射进来。盔甲发出的声音就在他们门外停了下来。

      卡拉蒙握紧剑,对弟弟比了个手势。雷斯林点点头,退回阴影之中。他的眼神集中,脑中正在默念着一个法术。双胞胎心有灵犀地一起合作,天衣无缝地将魔法和钢铁合而为一以击败他们的敌人。

      门下的烛光开始摇晃。那个家伙一定是把蜡烛换了只手,将拿剑的手空出来。卡拉蒙伸出手,无声无息地将门闩推上。他等了片刻,没有反应。那男人正迟疑着,也许在思考着到底是不是这个房间。他很快就会知道了,卡拉蒙告诉自己。

      卡拉蒙突然一拉,把门给打开,抓住门口的人把他拉进来。卡拉蒙用粗壮的臂膀把他甩到地上,落地的蜡烛立刻熄灭了。雷斯林开始吟唱将对手困在蜘蛛网里的法术。

      “等等!雷斯林,住手户那男人大喊,卡拉蒙认出那个声音,抓住他的弟弟,把他从出神状态中摇醒。

      “小雷!是坦尼斯!”

      雷斯林浑身一抖,从出神状态中醒来,双手无力地垂下。接着他抓住胸口,开始剧烈地咳嗽。

      卡拉蒙担心地看着双胞胎弟弟,但雷斯林挥手把他赶开。卡拉蒙转过身,把半精灵从地板上拉起来。

      “坦尼斯!”他热情地拥抱半精灵,把他抱得喘不过气来。“你到哪里去了?我们担心死了。天哪2你快冻死了!来,我把火拨旺一点。小雷——”卡拉蒙看着弟弟,“你确定你没事吗?”

      “锄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雷斯林嘶哑地说。法师坐回床上,挣扎着呼吸。他的金色双眸反射着火光,灼灼逼人地看着坦尼斯,后者谢天谢地瑟缩在火旁。”你最好赶快叫醒其他人。“

      “没错。”卡拉蒙走出门外。

      “在此之前,我会先多穿点衣服。”雷斯林嘲讽着说。

      卡拉蒙红着脸回来把裤子穿上,套上一件上衣,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出门外。坦尼斯和雷斯林都听见他小声地敲着平原人的门。他们也听见河风平板的回答和卡拉蒙兴奋解释一切的声音。

      坦尼斯看着雷斯林,注意到他沙漏状的瞳仁锐利地看着他,于是不安地转身凝视着火焰。

      “你上那去了,半精灵?”雷斯林嘶哑地低语说。

      坦尼斯紧张地咽口水。“我被一个龙骑将给俘虏了,”他背着事前准备好的回答。“龙骑将以为我是他的军官,很自然地要求我护送他前往驻扎在城外的部队。我只得照着他说的做以免地起疑。然后,到今晚我才总算找到机会开溜。”

      “有趣。”雷斯林咳出两个字。

      坦尼斯猛然看着他,“有什么有趣的?”

      “我从来没见你说谎过,半精灵。”雷斯林柔声说。“我……觉得……相当的……有趣。

      坦尼斯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卡拉蒙便赶了回来,后头跟着河风、金月。提卡,他们正睡意朦胧地打着哈欠。

      金月一个箭步上前,拥抱着坦尼斯。“坦尼斯!”她便咽地说,紧紧地抱住他。“我们好担心——”

      河风握住他的手,严肃的脸上露出微笑。他温柔地把妻子拉开,自己抱住坦尼斯。

      “兄弟!”河风用平原人的方言变苏语说,紧搂住半精灵。“我们担心你被捕了!甚至以为你死了,我们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哪里去了?”提卡热切地问,也走上前拥抱坦尼斯。

      坦尼斯看着雷斯林,但他躺在硬枕头上,眼睛直盯着天花板,像是对其他的事情不感兴趣。

      坦尼斯不由自主地清清喉咙,下意识的留意到雷斯林也正在聆听,他重复着编好了的故事。其他人脸上则带着同情和好奇倾听着。他们偶尔会问些问题。龙骑将是什么样的人?军队人数有多少?驻扎在哪里?龙人们在福罗参干什么?他们真的是在找我们吗?坦尼斯是怎么逃出来的?

      坦尼斯滔滔不绝地回答他们的问题。提到龙骑将,他并没有看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军队数目并不多。他们驻扎在城外。龙人在找某个人,但不是他们。他们在找一个叫做贝伦的人类或是某个奇怪的家伙。

      坦尼斯说到这里,立刻看看卡拉蒙,但大汉的脸上一片茫然。

      坦尼斯呼吸平顺了下来。很好,卡拉蒙记不得那个他们在派里丘号上所见到过的男人。他不是不记得,不然就是忘了名字。总之这样最好。

      其他人则点点头,被他的故事所吸引。坦尼斯松了口气。至于雷斯林……反正法师怎么想或是怎么说都无关紧要。即使半精灵把白天说成黑夜,大家还是会信任坦尼斯,怀疑雷斯林。这一点雷斯林显然很清楚,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对整个故事提出任何质疑的原因。坦尼斯感觉到沉重的罪恶感,只盼别再有人问问题,免得让他被迫再编出谎言来。他灵机一动,开始打起哈欠,一睑疲倦得无法支待的样子。金月立刻站起来,脸上满是关切之情。

      “很抱歉,坦尼斯。”她温柔地说。“我们太自私了。你又冷又累,我们还逼着你不停地讲话。明天早上还得早点起床去搭船呢。”

      “该死,金月!别傻了!这种天气我们是不可能登船的!”坦尼斯咆哮了起来。

      每个人都惊讶地看着他,连雷斯林都坐直了身子。金月的眼神一暗,脸上线条僵硬,这提醒了半精灵,从没人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过。河风站在她身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气氛沉默到令人不安。最后卡拉蒙哼了两声,清清喉咙。“如果我们明天不能离开,那就后天再试试。”他安慰大家。“别担心,坦尼斯。即使是龙人也不可能在这种天气到处乱跑。我们很安全”我知道,很抱歉。“他低声说。”金月,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大吼的。这几天我一直神经紧张。我太疲倦了,脑袋里一片混乱。我要回房了。“

      “旅店主人把你的房间给别人了。”卡拉蒙说,又匆忙加上一句,“但你可以睡这边,坦尼斯,睡我的床——”

      “不用,我躺在地上就好。”坦尼斯躲开金月的目光,开始卸下盔甲,看着不停发抖的手指。

      “好好睡,好友。”金月柔声说。

      听见她声音中的关怀,他可以想象她正和河风交换着同情的眼光。平原人的手放在他肩膀上,鼓励地拍了他一掌。最后,每个人都离开了,提卡也喃喃道声晚安,把门轻轻阖上。

      “来,让我帮你。”卡拉蒙知道坦尼斯不习惯于穿着银甲,对那些精细的扣子和环带感到束手无策,于是便自告奋勇了起来。“要不要我帮你弄一些吃的东西?饮料?也许来林姜汁酒?”

      “不用了。”坦尼斯疲倦地说着,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沉重的盔甲,试着别去想几个小时之后他还得要穿上它。“我只想先睡觉。”

      “来至少用我的毯子,”看见半精灵冷得发抖,卡拉蒙坚持适。

      坦尼斯感激地收下那床毯子,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是因为寒冷还是心中混乱的情绪而发抖。他躺了下来,将斗篷和毯子里住身体。

      然后闭上眼,专心让自己的呼吸均匀规律。他知道,卡拉蒙那只老母鸡不等到他好好地休息,是不会阁眼的。火焰渐渐熄灭,黑暗将他包围。几分钟之后,他听见卡拉蒙沉重的呼吸声。另一张床上,他可以听见雷斯林隐约的咳嗽声。

      确定双胞胎都睡着之后,坦尼斯伸出手,枕着头,清醒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天快亮,龙骑将才赶回盐风旅店。值夜的伙计马上就看出来龙骑将的心情非常差。她比暴风更粗鲁地将门拧开,一肚子火地看着旅店,仿佛里面的舒适和温暖让她无法忍耐。的确,她看起来理当和外头的暴风是同一类的人物。是她让蜡烛的火焰摇晃,而不是外面的风。是她把黑暗带进旅店中。职员手忙脚乱地起身,但龙骑将并不是在看他。奇蒂拉瞪着一名坐在桌边比着手势的龙人,一双爬虫类的黑暗双眸中闪烁着不对劲的讯号。

      在狰狞的面具下,龙骑将的眼睛警觉地眯了起来,表情十分冰冷。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她不顾将斗篷吹得迎风飘扬的寒风,静静地站在门口。

      “上楼来!”她粗鲁地对龙人说。

      龙八点点头跟在她后面,爪子在木板上刮擦着。

      “有什么事——”夜班职员开口,被轰然关上的大门给吓了一跳。

      “没事!”奇蒂拉大吼。她手放在剑柄上,头也不回地经过这个打着哆唆的家伙,走上楼梯,回到房间去。这男人颤抖着坐回椅子上。

      摸出钥匙,奇蒂拉打开门,很快地扫视了房间一眼。

      空荡荡的。

      龙人站在她后面,耐心地静静等待着。

      奇蒂拉暴怒地扯掉面具,把它丢到床上,回头说。

      “把门关上走进来!”

      龙人照着命令走进来,轻轻地把门关上。

      奇蒂拉没有转身面对龙人。她手插着腰,肃杀地看着乱糟糟的床。

      “他走了。”这是个陈述,并不是问句。

      “堤的,大人。“龙入嘶嘶地说。

      “你遵照我命令跟踪他了吗?”

      “当然,大人。”龙人向她鞠躬。

      “他去了哪里?”

      奇蒂拉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黑色卷发。她仍然没有转过身。龙人看不见她的脸孔,因此也不知道地隐藏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一家旅店,大人。在城市的边缘。叫做黑炭。”

      “另一个女人?”龙骑将的声音十分紧绷。

      “我想不是,大人。”龙人掩饰住笑容。“我想他在那边有朋友。

      曾有报告指出有陌生人住在那间旅店里!不过因为他们并不符合绿宝石之人的外型,所以我们并没有进一步调查。“

      “有人在那边监视他们吗?”

      “当然,大人。如果他或是里面的任何人离开,您会马上知道。”

      龙骑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虽然有些过于苍白,但表情仍十分冷静。有很多可能的原因今她面无血色,龙人想。从法王之塔飞来很远,据说她的部队在那里遭到严重的挫败:传说中的屠龙枪又出现了,还有龙珠。以及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找到绿宝石之人的挫折,此人是黑暗之后正迫切在找寻的人,目前据说出现在福罗参。龙骑将有许多事情要担心,龙人饶富兴味地想:何必为了一个男人如此大费周章?她有很多爱人,其中多得是比他更有魅力的人,比这个阴郁的半精灵更急着要讨好她。比方说,巴卡力斯……

      “你做得很好。”奇蒂拉最后终于说,打断了龙人的思绪。她粗鲁地扯下盔甲,心不在焉地挥挥手,几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你会得到你的奖赏。你去忙你的。”

      龙人再次鞠躬,离开房间,眼睛只看着地板。他并没有被蒙混过去。当他离开的时候,龙人瞥见了龙骑将的目光投向桌上的一张纸片。龙人一进去就看见了那张纸。龙人注意到上头是精灵的细致字迹。当龙人关上门之后,里面传来轰然巨响,盔甲被全力丢向墙壁的声音。



    第二章 追逐

      第二天一早,暴风就停息了。水由屋檐滴下的声音让坦尼斯疼痛的脑袋雪上加霜,几乎让他暗自祈祷那阵强风再度回来。天空晦暗,乌云低垂,像是铝块压在半精灵心中。

      “今天的风浪会很大。”卡拉蒙煞有其事地说着。在仔细听过了所有巴力佛港猪和哨声旅店的主人威廉说过有关海的故事后,卡拉蒙以为自己成了潮汐问题的专家了。没有人和他争辩,因为他们对海也一无所知。只有雷斯林对哥哥露出轻蔑的笑容;卡拉蒙只有坐过几次小船,现在却用老水手的语气说话。

      “也许我们不应该冒险出去——”提卡开口。

      “我们今天就要走。”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说。“就算用游的也得要游离开福罗参。”其他人面面相觑,回头看着坦尼斯。他站在窗边向外看,并没有看见他们疑惑的表情和耸动的肩膀,虽然他心里明白。

      大伙集合在孪生兄弟的房间里。再过一个小时天才会竟,但坦尼斯一见强风已停息,便立刻叫醒大家。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面对众人。“我很抱歉,我知道我听起来有点蛮横,”坦尼斯说,“但是我知道一些此刻难以对你们启口的危险。时间很急迫。我只能这样跟你们说过去我们从不曾陷入这样的危机中。我们一定得离开,一定得马上离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中带着歇斯底里。

      众人一阵沉默,然后,“当然,坦尼斯。”卡拉蒙不安地说。

      “我们都已经打包好了。”金月说。“只要你准备好了我们就走。”

      “我们现在就走!”坦尼斯说。

      “我要收拾我的东西。”提卡迟疑了一下。

      “快点,动作快。”坦尼斯跟她说。

      “我——我来帮忙。”卡拉蒙低声说着。

      大汉穿着和坦尼斯一起抢来的盔甲,同提卡迅速地离开,也许他们想要多找些时间独处,坦尼斯满心不耐烦地想。金月与河风也到一旁去收拾他们的行李。雷斯林留在房中,没有行动。他需要的东西都带在身上装着珍贵法术药材的包包、玛济斯法杖、以及价值难以估计的龙珠,塞在它专属的平凡袋子里。

      坦尼斯可以感觉到法师锐利的双眼穿透了他,仿佛雷斯林金色的双眸已看穿他灵魂深处的黑影。但法师仍旧一语不发。为什么?坦尼斯生气地想。他很乐意面对雷斯林的质问、雷斯林的指控。他几乎是期待着能让他坦白的机会、一个放下心中重担的机会——虽然他深知如此一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但雷斯林依然沉默,除了间断的咳嗽声外,他紧抿着双唇。

      几分钟之后,其他的人回到这个房间。

      “我们好了,坦尼斯。”金月低声说。

      有一瞬间,坦尼斯开不了口。他想要告诉他们。他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

      他看见他们的脸,他看见了信任!他看见对他的信赖。他们毫不怀疑地服从他的指示。他不忍心让他们失望,他不能动摇这样的信念。这是唯一支持他们的力量。他叹了口气,咽回到嘴边的话。

      “走吧。”他模糊不清地说,走向门口。

      马奎丝塔·卡松被她门上的撞击声吵醒。她早就习惯在任何时候被吵醒,她几乎是立刻便醒了过来,穿上靴子。

      “什么事?”她大喊。

      对方还没回答,她已经感觉出这艘船目前的状况。她从舷窗往外看,知道暴风已然停息;她可以从船身的摇晃程度中知道,今天的风浪很大。

      “乘客已经到了。”她认出是大副的声音。

      陆地上的土包子,她不悦地想着,叹着气,将刚穿上去的靴子脱掉。“叫他们回去。”她命令,又躺了回去。“我们今天不出航。”

      外头似乎起了些争端,因为她听见她的大副正提高音量生气地大喊,另一个声音喊了回来。马奎丝塔疲倦地站起来。她的大副,巴斯·昂可拉夫是个牛头人,是一个以暴躁易怒出名的种族。他非常的强壮,而且杀人不眨眼;这也是他为什么到海上来的原因。在一艘像派里丘号这样的船上,没有人会问他的过去。

      阿奎把船舱的门打开,快步走上甲板。

      “发生了什么事片她用最严厉的声音问,眼光从她大副的兽头转到一个看来像是恶龙军团军官的大胡子身上。但她认出了那双褐色的眼睛,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我说我们今天不开航,半精灵,我是说真的——”

      “马奎丝塔。”坦尼斯飞快地说,“我现在得和你谈谈!”他把克拉夫推开,要到她身边,但是克拉夫抓住他,把他往后摔。在坦尼斯身后,另一名较为强壮的军官低吼着走上前。牛头人目露凶光,从色彩斑斓的腰带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卡拉蒙!”坦尼斯警告他,安抚性地抓住他的手。

      “克拉夫!”马奎丝塔对她的大副投以愤怒的眼光,提醒他这是付钱的客人,不可以得罪,至少在看得见陆地的时候不行。

      牛头人皱着眉,匕首和拔出时一样迅速地消失。克拉夫转身气冲冲地走开。船员们失望地低语着,但情绪仍然高昂。看来这将会是一次有趣的航行。

      马奎丝塔将坦尼斯扶起,用几近于审核应征船员时的锐利目光打量着他。她立刻发现半精灵跟四天前大不相同,那时她才跟这名大汉完成这笔交易。

      他看来像是刚从地狱回来一般。也许惹上了什么麻烦吧?她直觉地想。我才不必帮他的忙!绝不让我的船冒险。不过,他和他的朋友已付了一半的船费。她需要这笔钱。这年头干海盗要和龙骑将竞争实在很困难……

      “到我的舱房来。”阿奎粗鲁地说,带路走下去。

      “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卡拉蒙。”半精灵告诉他的伙伴。大汉点点头。不悦地看着牛头人,卡拉蒙走回其他人身边,众人挤在寒酸的行李旁。

      坦尼斯跟着阿奎走到她的舱房,挤了进去。即使只有两个人,这间舱房还是太小了点。派里丘是艘小船,是专为快速航行而设计的。对马奎丝塔的行当来说十分称手,她需要迅速地溜进和溜出港口,装载或是卸下不尽然属于她的货物。有时,她会拿一些从塔西斯或帕兰萨斯驶出的肥羊来加菜,快速地登舰,飞快地逃开。

      她早就习惯了超越那些龙骑将的巨大船只,但是她严守一个分际,绝不染指这些船。现在海上常看见龙骑将的船只“护送”一些商船。事实上,马奎丝塔上两次的航行都是亏本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接受乘客——一个在平常状况下绝不可能的事情。

      半精灵脱下头盔,在桌旁一歪身,勉强算是跃坐了下来,因为他不习惯摇动的船身。马奎丝塔轻松地保持平衡,继续站着。

      “那么,你要什么?”她打着呵欠问。“我告诉过你我们不能开航。海面——”

      “我们一定得要。”坦尼斯突然插嘴。

      “你听着!”马奎丝塔耐心地说(提醒自己他是个付钱的客人),“如果你惹上了麻烦,这和我无关。我不会让我的船员和船冒险——”

      “不是我。”坦尼斯插嘴,直视马奎丝塔。“是你。”

      “我?”马奎丝塔吃惊地往后退。

      坦尼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睛看着它们。船只上下摇晃的动作,和他过去几天的经历,让他现在有点嗯心想吐。看见他肌肤带着淡淡的绿色还有明显的眼袋,马奎丝塔觉得就连她见过的尸体此时都比半精灵的状况要好。

      “你是什么意思?”她追问。

      “我——我被一个龙骑将俘虏了……三天前。”坦尼斯看着自己的手,低声说。“不对,我想‘俘虏’不是正确的字眼。他——他看见我穿成这个样子,以为我是他的部下。我得跟着他回到营区。

      我在他们的营区待了几天。我——我发现了一件事。我知道为什么龙骑将和龙人要大肆搜索福罗参。我知道他们在找谁。“

      “是吗?”马奎丝塔问着,发觉他的恐惧正像传染病一样地染上她。“不会是派里丘号——”

      “你的舵手。”坦尼斯终于抬起头看她。“贝伦。”

      “贝伦!”马奎丝塔震惊地复诵。“为了什么?那个男人是个哑巴!是个智障!!虽然其得上是个好舵手,但也不过这样罢了,没别的。他是干了什么能够让龙骑将亲自来抓他?”

      “我不知道。”坦尼斯强忍嗯心疲倦地说,“我问不出来。我不确定他们知不知道!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计一切代价找到他,把他带到——”他闭上眼睛,不想看那摇晃的油灯,“黑暗之后晨光让波涛汹涌的海面染上一层红光。有一瞬间照在马奎丝塔的肩膀上,仿佛是从她的耳环中跳跃出的火焰。她紧张地用手抚弄经过仔细打理的头发。

      马奎丝塔感觉到喉咙一紧。“我们把他丢掉!”她强自镇定地说,用手一撑,站了起来。“我们把他放上岸,我可以找到另外一个舵手——”

      “听着!”坦尼斯抓住马奎丝塔的手臂,强迫她停下来。“他们可能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了,即使他们不知道,抓到了他之后也不会有任何差别了。只要他们发现他曾经在这里,在这艘船上——他们一定会问出来的,相信我,他们有方法让哑巴也可以开口说话他们会逮捕你,会逮捕船上的每一个人。抓住你或是把你除掉。”

      他把手拿开,意识到自己没有力气抓住她。“这是他们过去做过的事,我知道。龙骑将告诉我的。整个村庄被毁,人们被拷打,杀害。任何这人接触过的家伙就会完蛋。他们害怕这个家伙身上的秘密会流传开来,他们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马奎丝塔坐下来。“贝伦?”她难以置信地低声说。

      “因为这场暴风雨,他们什么都不能做,”坦尼斯疲倦地说,‘而且龙骑将被派去索兰尼亚,去应付那边的战争。但是她那个龙骑将今天就会回来。接下来——“他说不下去了。他双手抱住头,全身发抖。

      马奎丝塔不知所抬地看着他。这是真的吗?还是他只是编出这些故事来让她带地逃离危险?看着他无力地倒在桌上,马奎丝塔低声咒骂。这位船长具有一双锐利的眼,可说是阅人无数。她必须要这样,这样才能控制她手底下的这群饱经历练的水手。所以她知道半精灵没有说谎。至少没有说太多谎。她推测有些事情他没有说出口,但这个有关贝伦的故事,虽然听起来很奇怪却是真的。

      这都说得通,她不安地想,诅咒自己。她对自己的判断力和直觉感到骄傲。但她却无意间忽略了贝伦的不寻常。为什么?她轻蔑地弯起嘴角。她喜欢他承认吧。他像个小孩,欢愉,纯洁。所以她忽略了他不想要上岸的不寻常,他对陌生人的恐惧,他热切地为海盗工作,却不想要分享他们的收获。马奎丝塔小坐片刻,感受着船的晃动。她看着外面,看见金色的阳光照在白色的浪花上。然后太阳被低垂的乌云所吞食。“强行出航可能很危险,但如果风向对了我宁愿到开阔的海上。”她喃喃对自己说。“也比像只老鼠被困在这里好。”

      阿奎下定决心,很快地站起身,走向门口。然后她听见坦尼斯的哀号声,她回头同情地看着他。

      “来吧,半精灵。”马奎丝塔体贴地说。她一只手扶他站起来。

      “你在甲板呼吸新鲜空气会感觉好一点。反正你也必须要告诉你的朋友,这次的航行可一点也称不上增懒的海上之旅了。你知道你们所冒的危险吗?”

      坦尼斯点点头。他倚着马奎丝塔,走上摇动的甲板。

      “我可以确定,你没有把一切告诉我。”马奎丝塔屏住呼吸,把门增开,扶着坦尼斯走上楼梯的时候说。“我打赌龙骑将绝对不只找贝伦一个人而已。但是我有个感觉,你和你的朋友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大风大浪。我只希望你们的好运能够持续广派里丘在汹涌的海上摇晃着。用半帆航行,这艘船看起来似乎有点勉强,挣扎着争取每一寸的速度。很幸运的,风向改变了,从西南方稳定地吹过来,直直地将他们带往伊斯塔血海。因为他们要前往卡拉曼,在福罗参的东北方,越过诺德马角,所以目前的航向有点偏,但是马奎丝塔不在乎,她只想离陆地越远越好。

      她告诉坦尼斯,他们甚至可能可以一直往东北方走,直接到牛头人的家乡米丝拉丝去。虽然有几个牛头人在黑暗之后的军队中作战,但是他们并没有和她结盟。据克拉夫说,牛头人们想藉由他们的忠诚以换取东安赛隆大陆。而东安赛隆的控制权刚被移转给一个新的龙骑将,一个叫做技德的大地精。牛头人对人类和精灵也没什么好感,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对龙骑将也没有什么用处。

      阿奎和她的船员以前曾在米丝拉丝躲藏过。这次,至少就短时间来说,他们还是可以躲在那里。

      坦尼斯对这样的延迟并不感到高兴,但是他的命运已非操控在自己的手上。想到这一点,半精灵看着站在火焰和暴风中心的人。

      贝伦正掌着舵,用着坚定的手控制着舵轮,他空洞的脸上毫不担心,也没有露出丝毫关切的神情。如果坦尼斯凝神细看着那人的上衣前方,也许可以看见一丝微微的绿光。许多月前,他曾在帕克塔卡斯见过他胸前闪耀着的绿色宝石,他的胸口藏有什么样的黑暗秘密?当整场战争仍然僵持不下的时候,为什么会有数百名龙人浪费时间在这里找寻他?为什么只因为有谣言说他在这里出现,奇蒂拉就愿意放弃索兰尼亚的军团指挥权,亲自来到这监督这次的搜索?

      “他就是关键!”坦尼斯回忆起奇蒂拉的话,“如果我们抓到他,克莱恩将会屈服在黑暗之后的裙脚下。那个时候,全世界将不再有力量能阻止我们!”

      坦尼斯打了个冷颤,惊讶地看着那个人,感觉到自己的胃像袋湿面粉般沉重。贝伦看起来是那么的超脱一切、那么的与世隔绝,似乎整个世界的纷扰不安与他毫无关系。难道他像马奎丝塔说的一样是个弱智吗?他想起在帕克塔卡斯那动荡恐惧的片刻所看见的贝伦身影。他想起那人让叛徒依班领着他,绝望地试着逃离时脸上的表情。那表情既不是恐惧,呆滞,也不是毫不关心。那是什么呢?

      认命!没错,就是这样!似乎他知道等待着他的命运,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向前。的确,当贝伦和依班抵达大门的时候,几百吨的石块从防卫机关上倒了下来,把他们埋在必须要借着巨龙的怪力才能举起的石块下。当然,两具尸体都找不到。

      至少依班的尸体是找不到了。几个礼拜之后,在庆祝金月和河风婚礼的宴会上,坦尼斯和史东又看到了活生生的贝伦,他们还来不及抓住他,那个男人就消失在人群中。他们自此没有再遇到他。

      直到坦尼斯三天,不,四天前发现他冷静地在这艘船上补帆为止。

      贝伦把船驶往航线上,脸上十分平静。坦尼斯靠着船侧的栏杆!开始干呕起来。

      有关于贝伦的事情,马奎丝塔对船员们一句也没有提。马奎丝塔为了解释他们突然离开的理由,只说她收到情报,龙骑将对他们的船似乎特别有兴趣,因此赶快航向开阔的海面是明智的选择。没有船员提出任何质疑。他们对龙骑将没有丝毫的好感,反正大多数的人也待在福罗参够久,久到身上钱全花光了。

      坦尼斯也没有对朋友们解释急迫离开的原因。大伙都听过了身上嵌着绿宝石人的故事,虽然他们顾及面子没有提(卡拉蒙倒是相当的不见外),坦尼斯知道他们以为他和史东在婚礼上喝了太多酒。他们也没有问为什么要冒险在此时出海。他们对他的信任是毫不动摇的。

      坦尼斯由于晕船和罪恶感的蚀咬,可怜兮兮的在甲板上缩成一团,瞪着海面。金月的医疗能力帮了他一定程度的忙,但连牧师都对他胃里的翻搅束手无策,而他灵魂的挣扎更不是她帮得上忙的。

      卡拉蒙吃惊地发现,甚至连雷斯林看来也相当自在。法师坐得离其他人远远的,躲在一名水手做出来的克难遮蔽下,尽量不把身体弄湿。法师并没有晕船。他甚至不太常咳嗽。看起来他常常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金色的眼眸闪着比在乌云中探进探出的太阳还要亮的光芒。

      当坦尼斯提到他担心的追兵时,马奎丝塔只是耸耸肩。派里丘号比龙骑将的大船要快得多。他们成功地溜出港口,注意到他们行踪的只有其他海盗船。在那个团体里,没有人会问问题。

      海面变得比较平静,在轻柔的海风下变得波平如镜。乌云一整天都虎视眈眈地低垂在海面上,最后终于被清新的海风给吹散了。夜晚天空洁净,满天星斗。马奎丝塔让船抢风前进。船身飞快地掠过水面。

      第二天一早,大伙醒来看见的是克莱恩大陆上最可怕的景象。

      他们到了伊斯塔血海的边缘。

      当太阳像个金色的圆球从西方地平线一出现,派里丘号便航进了红得有如法师红袍的水域,航进了像是法师咳嗽时嘴角血沫的海中。

      “这名字取得真好,”坦尼斯站在甲板上对河风说,两人并肩看着这红色、混浊的海水。他们没有办法看得太远。一个即将来临的风暴挂在天边,把这片水域包里在一片铅灰色帘幕下。

      “我不相信。”河风严肃地摇摇头。“我听威廉提起过这个地方。

      我也听他提到过会吞下大船的海龙,和有着鱼尾巴的女人,但这个——“平原人摇摇头,不安地看着血红色的海水。

      “你认为这个海水真的是当着火的山脉击中教皇的神庙时,所有死在伊斯塔上的人鲜血所染红的吗?”金月走到丈夫身边,柔声问。

      “胡说八道!”马奎丝塔不屑地说。她走过甲板加入他们,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四周,确定她已经让整艘船和船员都在最好的状况下运作。

      “你们又被猪脸威廉给拐了!”她大笑。“他最喜欢吓你们这种土包子。这片水域的颜色是被海底冲激上来的红土所染红的。记住,我们不是航行在砂砾上,与这里的海底不同。这里曾经是干燥的地面,曾经是伊斯塔最富庶的首都,也包括了周遭的肥沃郊区。

      山脉掉落时,它将陆地给打成两半。大量的水从海里面冲进来,变成了这个新的海洋。伊斯塔的财富如今都埋藏在波浪之下。“

      马奎丝塔用梦幻的眼神看着船舷外,仿佛她可以看穿这浑浊的海水,看见海底传说中的财富,失落的城市。她渴望地叹口气。金月恶心地看着这贪婪的船长,她想起这恐怖的大难和其中牺牲的宝贵生命,眼中浮现伤心的阴影。

      “是什么让底下的泥土不停地往上翻?”河风皱着眉看着底下血红的海水。“即使加上潮汐和波浪的力量,比较重的泥土应该还是会沉积回海底。”

      “说得对,野蛮人。”马奎丝塔佩服地看着高大的野蛮人。‘姐是,你的同胞们都是农夫,至少我知道的是如此,对泥土很熟悉。

      把你的手伸进水里,你可以感觉到泥土的微粒。假设血海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漩涡,用巨大的力量旋转,将底下的泥土翻搅上来,就可能造成眼前的景象。不过,这到底是真的还是猪脸威廉的胡扯,我也说不准。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个漩涡,我身边的水手也从来没看过,从小,我就从爸爸的手中学习航海这门技艺,在海上航行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目睹过那个东西。我认识的人当中也没有人会蠢到航进海中央的那片大风暴中。“

      “那么我们要怎么去米丝拉丝?”坦尼斯皱起眉头。“如果你的海图是正确的,它在海的另外一边。”

      “假设我们后面有追兵,我们可以向南走到米丝拉丝去。如果没有,我们可以绕着这个海的西岸航行,直到诺德马角的北边。别担心,半精灵。”阿奎自负地摇摇手。“至少你们可以夸耀自己来过血海:克莱恩上的奇景之一。”

      马奎丝塔转身走向后方,离开这群不停交谈的人。

      “甲板注意!西边有状况!”了望台的人大喊。

      马奎丝塔和克拉夫立刻掏出望远镜向西方地平线看去。大伙交换着不安的眼神,聚集在一起。甚至连雷斯林都走出了克难的掩蔽,走过甲板,金色眼眸望向西方。

      “一艘船?”马奎丝塔对克拉夫抱怨。

      “不是。”牛头人用别脚的通用语说。“也许是朵云。但它很快,非常快。比我看过的任何云还要快。”

      此时每个人都可以看见地平线上的黑点,渐渐在他们的眼前变大。

      坦尼斯感觉到体内一阵抽痛,仿佛被一支剑刺穿。那阵疼痛如此真实,让他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抓住卡拉蒙的衣服避免跌倒。其他人关心地看着他,卡拉蒙友善的伸出手扶着他的朋友。

      坦尼斯知道飞向他们的是什么。

      他也知道率领它们的是谁。



    第三章 凝聚的黑暗

      “一群飞龙!”雷斯林走到他哥哥身边说。“我相信至少有五只。”

      “龙!”马奎丝塔大吃一惊。有那么一瞬间,她颤抖的手紧抓住栏杆,转过身发号施令,“满帆前进!”

      船员们呆看着西边,一颗心全被逐渐逼近的恐怖气息揪得紧紧的。

      马奎丝塔满脑子想到的只有这艘心爱的船,她提高音量,再次重复了一次命令。她坚强、冷静的声音压过了船员们对龙感到的淡淡恐惧。几个船员本能地跳起来执行命令,慢慢地,有更多的人开始跟着移动。克拉夫和他的鞭子随时抽向动作太慢的人,这也帮了不少的忙。几分钟之内,最大的帆就迎风张开,绳索和桅杆开始发出呻吟。

      “把她保持在暴风雨旁!”阿奎对贝伦大喊。那男人迟钝地点点头,从他空洞的表情中很难判断出他听到没有。

      很显然的他听到了,因为派里丘号开始靠近血海上那永不消退的暴风雨,被它的强风不停地往前推,在边缘的浪峰上千钧一发地前进。这是种非常冒险的做法,只要一个帆柱被吹走,一条绳索断裂,一面帆裂开来,他们就死定了。但她得赌上一赌。

      “没用的。”雷斯林冷冷地说。“你不可能摆脱龙的。你瞧,他们追上我们的速度有多快。半精灵,你从一开始就被跟踪了。”他转身面对坦尼斯。“从你离开他们的营区……或是,”法师嘶哑地说,“或是根本就是你领着他们跟过来!”

      “不!我发誓——”坦尼斯突然沉默了下来。

      是那个醉醺醺的龙人!坦尼斯闭上眼,咒骂自己。奇蒂拉当然会派人监视他!比起其他与她同睡一张床的男人,她并没有特别相信他。真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竞相信自己对她有着特别的意义,竟相信她真的爱他!她谁也不爱。她根本就无法去爱——“我被跟踪了!”坦尼斯咬牙切齿地说。“你一定得相信我。我——我太不小心了。我不认为他们可以跟踪我们进到暴风雨中。但是我没有出卖你们!我发誓!”

      “我们相信你,坦尼斯。”金月走到他身边,愤怒地用眼角看着雷斯林。

      雷斯林一言不发,但他的嘴角露出轻蔑的曲线。坦尼斯避开他的眼光,转而专注地看着那些龙。现在可以清楚看见那些巨兽了。

      他们看见了那惊人的冀展,在后方摆动的长尾巴,闪着残酷光芒的爪子悬在巨大的蓝色躯体之下。

      “其中一个背上有骑上。”马奎丝塔一眼对看望远镜,神情凝重。

      “一个带著有角面具的骑士。”

      “一名龙骑将。”卡拉蒙不安地说,每个人也都知道那样的描述代表着什么意思。大汉阴郁地看着坦尼斯。“你最好跟我们说实话,坦尼斯。如果龙骑将以为你是他麾下的军官,那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跟踪你,甚至亲自出来追捕你?”

      坦尼斯结结巴巴正准备开口,但话声却被一阵模糊不清、痛苦的吼叫声给淹没了,一阵混合了恐惧、怒气和愤怒的叫声,和野兽那么类似,每个人的注意力都从恶龙的身上移开来。那是从舵手的方向传过来的,众人把手放在武器上,转过身去打量着声音的来源。船员们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克拉夫完全静止不动,听着这阵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人恐惧,他的兽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只有阿奎保持镇定。“贝伦。”她喊着,开始越过甲板,她的恐惧突然间让她理解了他现在的想法。她跳跃过甲板,但一切都太迟了。

      贝伦脸上露出疯狂、害怕的神情,闭上嘴,看着接近的恶龙。然后他再度尖叫,这阵嚎叫声让牛头人的血液也为之冻结。在他头上,帆以饱涨欲破之势吃满了风,绳索和帆柱都拉得紧紧的。整艘船承受着极大的风力,几乎要跳过迎面而来的浪头,尾巴留下一道白色的泡沫。但恶龙仍然越飞越近。

      阿奎几乎已经要跑到贝伦身边,这时他突然像是受伤的野兽般不断地摇头,用力扭转舵轮。

      “不可以!贝伦!”马奎丝塔尖叫道。

      贝伦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这艘小船猛力地转弯,差点况进海底。船身不断地震动着,这艘三桅船的最后一个桅杆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啪的一声折断了。绳索、碎片、帆布还有船员如雨般的掉落在甲板上,甚至掉进血海中。克拉夫一把拉开阿奎,把她从倒塌的桅杆底下救出。卡拉蒙则一手抓住雷斯林,将他推倒在甲板上,用身体护住他,让那些杂物不会打到他虚弱的身体。船员们跟跪地走上甲板或是撞上货舱。众人可以听见甲板底下货物松动的声音。每个人抓住绳索或是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无助地看着贝伦驶向地狱之路。船帆如同鸟儿翅膀般地不停拍击,绳索松弛下来,船身无助地漂浮着。

      虽然这位技术高超的舵手看来有点疯狂,但他毕竟是个水手。他下意识地紧握住舵轮,不让它失控。他像照顾垂死孩子的慈母般,慢慢将船身导回航道中。派里丘号缓缓扶正,原先软垂无力的帆现在又吃满了风。派里丘号恢复了稳定,向它新的航道开去。

      当一阵灰色的雾气掩盖住整艘船后,大伙这才意识到,就算刚刚就沉入海中,也比此刻幸运得多。

      “他疯了!他要把船开向血海上的那片、永恒风暴中!”马奎丝塔挣扎着站起来,用沙哑、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说。克拉夫开始走向贝伦,手上拿着一个铁撬,脸上带着无比的怒气。

      “不可以,克拉夫!”马奎丝塔吃惊地抓住他。“也许贝伦是对的!

      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那些恶龙不敢跟我们进人暴风中。贝伦让我们卷进这灾难中,他也是唯一有能力带我们逃脱的舵手!只要我们能够保持在边缘——“

      锯齿状的闪电划破了灰色的迷雾。迷雾散开,露出了一个可怕的景象。黑色的乌云在嘶吼的风中翻扰着,绿色的闪电不停跃动,空气中满是硫磺味。红色的水面上下起伏着。白色的浪花不停出现在表面,像是垂死之人嘴边的口沫。每个人都无法动弹。他们只能呆呆地看着,感叹于自然力量的伟大。接着,一阵风吹向他们。派里丘号像是个玩具一被巨人抛上抛下,掉出各种各样的碎片。一阵急雨接着降下,霹霞啪啪地打在木制的甲板上,灰色的帝幕又再度将他们包围起来。

      在马奎丝塔的指挥下,船员手忙脚乱地修补残存的帆。另外一组人马则拼命工作,试着将疯狂摇晃着的桅杆给砍断。水手们用斧头不停砍着,切断所有的绳索,让它掉进血海中。派里丘号最后终于脱离了桅杆的羁绊,慢慢扶正。虽然在收起了大多数帆之后,派里丘号仍被大风玩弄着,但现在即使少了一座帆,似乎仍然可以撑过这个暴风。

      这迫在眉睫的危机几乎让每个人都忘了龙的存在,既然现在他们也许可以活久一点,每个人都转过身去看着背后灰黑色的云雾和暴雨。

      “你认为我们摆脱了它们吗?”卡拉蒙问。他的前额有个割伤,正不停流着血。他的眼中露出疼痛的神情,但他的心思全放在弟弟身上。雷斯林蹒跚地走在他身后,全身没有一道伤口,虚弱得只能勉强站着,不停地咳嗽。

      坦尼斯面色凝重地摇摇头。在扫视了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受伤之后,他示意大伙聚在一起。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跟蹈地在雨中走过甲板,扶着绳索,直到每个人都聚集在半精灵身边为止。每个人都看着背后波涛汹涌的海面。

      一开始他们什么也看不见;要从船舷看穿这强烈的风雨实在非常困难。有些水手甚至高兴地欢呼起来,以为将它们甩掉了。

      但坦尼斯看着西方,知道唯有他们的死才能让龙骑将停止这场追逐。的确,船员的欢呼声转变成了惊讶的喊叫声,他们见一只蓝龙的头突然从乌云中冒出,他血红的双眼中满是根意,血盆大目张开,露出白森森的利牙。

      龙持续逼近,即使在这么大的风雨中,它的翅膀仍然保待着稳定。龙骑将骑在巨龙的背上。她的手中没有武器,坦尼斯注意到。

      她不需要武器,她将会带走贝伦,然后她的龙会毫不留情的把其他人杀光。坦尼斯低下头,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感到自责,对他应该为此负责的事实感到自责。

      然后他抬起头,还有一个机会,他狂乱地想。也许她认不出贝伦……她不敢把他们全部杀掉,因为她怕伤害到他。坦尼斯转过身看着舵手,仿佛诸神也在跟他们作对,希望破灭了。

      那阵狂风将贝伦的衣服吹开了。即使在这灰蒙蒙的风雨中,坦尼斯也可以看见他胸口的绿宝石越来越亮,比天空中的闪电还要耀眼,变成暴风中明显的标志。贝伦没有注意。他甚至没有看到那只龙。他的眼光只看着眼前的暴风,慢慢地将船往血海深处开去。

      只有两个人看见了那绿色的宝石。其他的人都无法将视线从头上的巨大生物移开,在和龙所带来的强烈恐惧挣扎着。就像几个月前一样,坦尼斯看见那颗宝石。龙骑将也看到了。金属面具后的双眼被吸向那颗发光的宝石,随后龙骑将的眼光,和站在风暴肆虐的甲板上的半精灵眼神,相遇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袭击那只蓝龙。它轻微地摇晃,但背上龙骑将的眼光丝毫没有移动。坦尼斯从她褐色的双眸中看见了恐怖的未来。蓝龙会亘冲而下,用爪子把贝伦抓起来。龙骑将会享受这胜利的片刻,然后她会下令蓝龙将他们全部杀光……

      正如同数目前拥她在怀中时所清楚看到的热情一样,坦尼斯现在也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杀意。

      龙骑将目光没有离开他片刻,举起戴着手套的手。或许这是命令蓝龙攻击的手势,也许是向他道别。反正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因为就在那一刻,一个沙哑的声音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压倒了这一切。

      “奇蒂拉!”雷斯林大喊。

      法师推开卡拉蒙,跑向蓝龙。他在湿滑的甲板上跑步,袍子在越来越强的风中飞舞。一阵强风将他的帽子吹开。雷斯林金色的皮肤上渗着汗水,沙漏状的瞳孔在暴风雨中的黑暗里隐隐生光。

      龙骑将抓住了座骑背上的蓝色尖刺,蓝天往上爬升,抗议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她惊讶得全身僵硬,棕色大眼圆睁着,透过面具看着这个从小养大,居弱的同母异父弟弟。她的视线微微移动了一下,看见卡拉蒙走到雷斯林身边。

      “奇蒂拉?”卡拉蒙压抑地说。他的脸色发白,恐惧地看着头上迎风飞翔的蓝龙。

      龙骑将再度转过头去看着坦尼斯,然后转向贝伦。坦尼斯停住呼吸,他可以从她的眼中清楚地看见灵魂中的挣扎。如果要抓到贝伦,她得要牺牲那个从她身上学到一切剑术的弟弟,她也得要杀掉他愿弱的双胞胎弟弟。她还得要杀掉曾经是她所爱的男人。然后坦尼斯看到她的眼神变得冰冷,他绝望地摇摇头。这无关紧要。她会牺牲弟弟,她也会杀掉她。坦尼斯想起她说的话:“抓到贝伦,我们就可将克莱恩踩在脚下。黑暗之后将赐给我们超乎想象的奖赏!”

      奇蒂拉指指贝伦,并且松开了对跨下座骑的控制。蓝天发出一声残酷的尖叫,做好了俯冲的准备。但奇带拉片刻的迟疑造成了无可弥补的损失。贝伦完全对她视若无睹,一步步地将整艘船驶往暴风的中心。狂风怒吼,撕裂船上的绳索。大浪打过船舷,大雨开始像刀锋般落下,冰雹堆积在甲板上,把它覆盖在碎冰之下。

      那只龙突然遇到了麻烦。一阵风吹向它,接着又是一阵风。蓝天的双翼无助地挥舞着,一阵阵的风袭击着它。冰雹不停地击打它的头,并且有可能打伤它的翅膀。如果不是因为主人的强大意志力控制住它,它早就逃离这狂风暴雨,章向比较安全的天空。

      坦尼斯看见奇蒂拉怒火中烧地指着贝伦。他看着蓝天勇敢地试着飞近舵手。

      然后,一阵猛烈的风袭向这艘船,一道大浪打向他们。如墙般的大浪包围着他们,白色的浪花将水手击倒,在甲板上东倒西歪地滑着。船开始颠簸。每个人都抓住手边所能抓到的绳子、网子、任何东西,避免被冲下船去。

      舵轮像是活的生物,不停在贝伦的手中跳跃,贝伦则努力地和它搏斗。帆裂成两半,船员尖叫着跌进伊斯塔血海中。然后,慢慢地,船身又开始扶正,木制的船身在这种压力下开始吱嘎作响。坦尼斯很快地抬起头。

      蓝龙、奇蒂拉,都消失不见了。

      对龙的恐惧一消失,马奎丝塔马上一跃而起,决心挽救她濒临死亡的爱船。她不停地发号施令,一个步履不稳,撞上了提卡。

      “快下船舱去,你们这些笨蛋!”马奎丝塔在暴风中对坦尼斯怒吼。

      “肥你们的朋友都带到底下去!你们会碍手碍脚的!去我的房间。”

      坦尼斯毫无知觉地点点头,本能地把其他人带下船舱,自己觉得仿佛身处于一个毫不合理,黑暗正将他们慢慢包围的幻梦中。

      卡拉蒙扶着弟弟走过他的时候,怨恨的眼神有如箭一般地穿透了坦尼斯的胸口。雷斯林的金色双眼扫过他,像是火焰烧灼着他的灵魂。然后他们越过了他,和其他人一起走进不停摇晃的舱房中,像是破布娃娃般地被不停抛上抛下。

      坦尼斯等到每个人都安全挤进小小的舱房后,才全身无力地把门关上,不敢转过身,不敢面对朋友。他脑海中只有卡拉蒙怨恨的眼神,雷斯林洞悉一切的金色双眼。他也听见了金月轻柔地嚷泣声,他宁愿直接死在这里也不愿意面对他们。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慢慢地转过身。河风站在金月身边,脸色阴沉地靠着天花板和墙壁。提卡咬着嘴唇,眼泪流下她的双颊。坦尼斯背靠着门,沉默地看着大伙。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

      耳边只有外面暴风雨肆虐,浪花打在甲板上的声音。水花打在他们脸上。他们又湿又冷,因为这样的打击和恐惧而不停地发抖。

      “我——我很抱歉,”坦尼斯舔舔他满是盐花的嘴唇。他的喉咙疼痛,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想过要告诉你们——”

      “你这四天原来是这样过的,”卡拉蒙轻柔、低沉地说。“和我们的姐姐在一起。和我们那位成了龙骑将的姐姐!”

      坦尼斯软垂下头。船身在他脚底下晃动着,让他撞向马奎丝塔钉在地板上的书桌。他稳住身形,慢慢地起身面对他们。半精灵过去承受过许多的痛苦,被歧视的痛苦,失去珍爱之物的痛苦,被刀、剑、箭矢伤害的痛苦。但他知道自己承受不住这种痛苦。他们眼中被出卖的神情直接刺向他的心中。

      “求求你们,你们得要相信我……”说这种话真是蠢!他狂乱地想。他们为什么要相信我!我回来之后就不停地对他们撒谎。“好吧。”他再度开回,“我知道你们没有任何理由相信我,但至少听我说几句话!我那时走在福罗参的街道上,遭到一个精灵的攻击。看见我穿着这套弄来的服装,”坦尼斯指指导上的盔甲,“他以为我是个恶龙军团的军官。奇蒂拉救了我一命,然后认出了我。她以为我加入了恶龙军团!我能怎么说?她,”坦尼斯疲倦地抹着脸,“她带我回旅馆,然后——然后——”他无法继续。

      “然后你整整四天四夜都躺在龙骑将爱的怀抱里!”卡拉蒙愤怒地提高音量。他蹒跚地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指对着坦尼斯。“四天的狂欢之后,你需要休息!所以你想到我们,然后回来看看我们是不是还在等你!

      我们偏偏还在痴痴地等!像群没脑袋好欺负的笨蛋——“

      “是的!我是和奇蒂拉在一起!”坦尼斯大吼,突然满腹怒气。

      “没错,我爱她!我不期望你们会明白没人明白的!!但是我发誓!

      我从来没有出卖过你们!当她去索兰尼亚的时候,那是我唯一逃脱的机会,我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一个龙人跟在我后面,这显然是奇蒂拉的命令。我也许是个笨蛋。但我不是个叛徒!“

      “呸!”雷斯林一口痰吐在地板上。

      “听着,法师!”坦尼斯大吼。“如果我出卖了你们,她为什么看到她弟弟们去那么惊讶?!如果我出卖了你们,我为什么不干脆派出几个龙人去旅店逮捕你们就好?我任何时候都可以这样做。我也可以派他们来抓贝伦。他才是她想要找的人。他才是龙人搜遍福罗参要找到的人,我知道他在船上。如果我把他躲在哪里告诉她,奇蒂拉应允我可以统治全克莱恩!他就是这么重要。我只需要领着奇蒂拉抓住他,黑暗之后就会亲自赐给我这些东西!”

      “别告诉我们你连想都没有想过,”雷斯林嘶哑地说。

      坦尼斯张开嘴,接着沉默片刻。他知道自己所犯的错就像脸上的胡子一样明显。他呛咳着,把手放在眼上遮住他们的面孔。“我——我真的爱她,”他断断续续地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愿意承认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即使我知道了我也克制不住自己。如果是你,”他的眼光投向河风,“或是你,”他看着卡拉蒙。船身又再度晃动。坦尼斯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开始倾斜,他抓住桌面稳住身形。“你们会怎么做?我整整朝思暮想了她五年,”他停下来,大伙不发一语。

      卡拉蒙陷入难得的思考中,河风则看着金月。

      “当她走了后,”坦尼斯的声音柔和,其中充满了痛苦。“我躺在她床上,不停地自责。你们现在也许会责怪我,但你们不可能像我那样的痛恨和唾弃自己那时的样子!我想到了罗拉娜——”

      坦尼斯再度闭上嘴,抬起头。即使当他不停说话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船的改变。其他人也开始打量着四周。不需要一个老经验的水手也可以感觉出来,他们现在不再是处在风浪中疯狂的晃动。现在他们是平稳地向前进,这种感觉那么的不自然,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在任何人想出这是什么状况之前,一阵猛烈的撞击差点把门打成两半。

      “马奎丝塔叫你们赶快上来!”克拉夫粗鲁地大吼。

      坦尼斯飞快地扫视大伙。河风的脸色阴沉;他的眼睛直直看着坦尼斯,但是不再有光芒。平原人一直都不愿意相信非人类,在几个礼拜出生入死的冒险之后,他总算把坦尼斯当成自己的兄弟。这种关系已经消失了吗?坦尼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河风避开他的目光,沉默地走过坦尼斯,然后,他突然停下来。

      “你说得对,朋友。”他看着正试着站起来的金用说。“我也曾爱过。”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上甲板。

      金月沉默地跟着丈夫,默默地看着坦尼斯,他可以从她的双眼中看见谅解和同情。她希望他能够了解,有时他可以是非常体贴的。

      卡拉蒙迟疑了片刻,不说半句话地走过他身边,雷斯林悄悄地跟在后面,眼光从未自坦尼斯身上移开。他金色的双眼中显露着的是高兴吗?早被人怀疑的雷斯林、是在高兴着终于有了同伴了吗?半精灵不清楚法师在想些什么。然后提卡走过来,体贴地拍拍他肩膀。

      她知道爱情像是什么……

      坦尼斯孤单地留在船舱里,被自己黑暗的思绪所包围。然后,他叹了一口气,跟随着朋友走出舱房。

      一踏上甲板之后,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看着船边,脸色苍白,承受着无比的压力。马奎丝塔在前甲板上不停地踱步,用流利的母语……咒骂着。

      她听见坦尼斯的脚步声,抬起头,黑眼珠中带着无比的怨毒。

      “你毁了我们。”她急恨地说。“你和那个该死的舵手!”

      马奎丝塔的咒骂对他来说是多余的,他早就在自己的脑中不停地这样说过。坦尼斯开始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开过口,还是这全是他由自己的幻想。

      “我们陷在漩涡里了。”



    第四章 “弟弟……”

      派里丘号冲向前,像是只轻盈的小鸟划过水面。但这是只折翼的鸟,它乘着漩涡血红的水流慢慢地转向那无底的黑暗中。

      那可怕的力量让海面平静下来,看起来仿佛是面镜子。空洞。

      永不止息的吼声从黑暗的水底冲出。连上空的乌云都被带动着一起旋转,似乎周遭空间中所有的物体都被漩涡所捕捉,无声地迈向毁灭之路。

      坦尼斯用疼痛的双手抓住绳索。看着漩涡黑暗的中心,他感觉不到恐惧、害怕,只有一种奇怪的麻木。一切都不重要了。死亡将会毫无痛苦,是让人欢迎的。

      在这艘注定毁灭的船上,每个人都静静站着,害怕地睁大双眼。他们离漩涡中心还有一段距离,这漩涡的直径有好几哩那么大。水流平缓顺畅地流动着。他们头顶和四周的暴风依旧肆虐,雨点仍然打在他们的脸上。但这都不重要了。他们根本不会再注意这些了他们眼中只看见自己正被慢慢地带进那黑暗的中心。

      眼前恐怖的景象足以将贝伦从麻木不仁的状态中打醒。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马奎丝塔开始忙乱地发号施今。水手们本能地服从命令,但他们的努力毫无用处。刚补好的帆此刻又毫不留情地裂开;绳索断裂,抓着它的不幸人们惨叫着跃进海中。不论怎么努力,贝伦就是没办法让这艘船脱离漩涡的魔掌。

      克拉夫也开始帮忙握住舵轮,但这仿佛是要阻止世界转动一样的无望。然后,贝伦放弃了,双肩低垂。他看着眼前不停旋转的水面,不理马奎丝塔,不理克拉夫。他的脸色平静,坦尼斯注意到;就像当年他握住依班的手,跑向帕克塔卡斯墙上崩落的石头时的表情。他胸口的宝石发出奇异的光芒,和红色的海面互相辉映。

      坦尼斯感觉到一只强壮的手捉住他的肩膀,将他从眼前的恐怖中摇醒。

      “坦尼斯!雷斯林呢?”

      坦尼斯转过身,有片刻认不出眼前的人是卡拉蒙,然后他耸耸肩。

      “这有什么差别?”他喃喃自语。“让他死在他自己选择的地方”坦尼斯!“卡拉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地。”坦尼斯!那颗龙珠!他的魔法!也许可以帮上忙——“

      坦尼斯突然清醒过来。“天哪!卡拉蒙,你说的对!”

      半精灵很快地扫视周围,但他没有看见法师。一阵寒意涌上来,法师可以帮助他们,当然也可以帮助他自己!坦尼斯隐约地记起阿尔瀚娜说过的话,龙珠的创造者在里面加上了非常强烈的求生意志。

      “底下!”坦尼斯大喊。他扑向舱门,听见卡拉蒙跌跌撞撞地走在后面。

      “怎么搞的?”河风拉着绳索问。

      坦尼斯回头大喊。“雷斯林。那颗龙珠。别过来。我和卡拉蒙处理就好了。你和其他人一起待在这里。”

      “卡拉蒙一提卡开始跑向他们,直到河风抓住她为止。她不情愿地看了战士一眼,闭上嘴,紧抓着绳索。

      卡拉蒙没有注意。他冲过坦尼斯,壮硕的身体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移动着,连跑带跳地冲下通往马奎丝塔舱房的楼梯。坦尼斯看见房门是开着的,随着船身的动作前后晃动。半精灵冲进去,刚进门口便像是撞上一堵墙般地急停下来。雷斯林站在小房间的中间。他点亮了一枝蜡烛,插在头顶上的烛台中。火光让法师的脸像是金属的面具,眼中反射着金色的火焰。雷斯林手握着他们从西瓦那斯提拿到的战利品龙珠。坦尼斯留意到它变大了,它现在有一颗球的大小。各种各样的颜色在里面旋转。坦尼斯感到晕眩,连忙把视线移开。

      卡拉蒙站在雷斯林的身前,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不禁让坦尼斯想起梦中地垂死的脸孔。

      雷斯林咳嗽起来,一只手紧抓住胸口。坦尼斯走向前,但法师很快地抬起头。

      “坦尼斯,不要靠近我!”雷斯林用沾满鲜血的双唇说。

      “你在干嘛?”

      “我要逃脱这死亡的命运,半精灵!”法师发出让人全身不舒服的笑声,那种奇异的笑声坦尼斯过去只听过两次。“你以为我在干嘛?”

      “怎么可能?”坦尼斯看着法师金色的眼睛和龙珠里面旋转的颜色,感觉到自己被恐惧慢慢地包围。

      “借着我的魔法,还有龙珠的法力。这很简单,虽然你的小脑袋可能没办法理解。我现在能够将我的身体和灵魂的能源合而为一。我会变成纯粹的能量。一道光,你这样想会比较容易明白。借着变成一道光,我可以像是太阳的光芒般在天际漫游,在我选择的地方和时间出现!”

      坦尼斯摇摇头。雷斯林说的对,他的确没有办法想象。他没办法理解,但是这却让他燃起了希望。

      “这颗龙珠可以让我们全部的人都变成光吗?”

      “也许吧!”雷斯林咳嗽着回答,“我不确定。但我不会冒这个险。我知道我逃得掉。其他人跟我无关。是你带他们到这步田地的,半精灵,你得负责带他们逃出去!”

      满腔的怒火替代了原先的恐惧。“至少,把你哥哥——”他愤怒地说。

      “只有我一个。”雷斯林眯起眼睛。“退回去。”

      疯狂,绝望的怒气充满坦尼斯的脑中。他得让雷斯林听听道理!他们一定可利用这个法师逃出去的!坦尼斯对法术有一定的了解,他知道雷斯林现在不敢施法,因为他必须用全部的心神去控制龙珠。坦尼斯冲向前,看见法师的手中银光一闪。从他的手中,似乎无中生有的变出一只银色的匕首,它一直巧妙地隐藏在法师的袖子里。坦尼斯停下脚步,看着雷斯林的眼睛。

      “好吧,”坦尼斯喘息着说。“你会想也不想地除掉我。但你应该不会伤害自己的兄弟。卡拉蒙,阻止他!”

      卡拉蒙冲向双胞胎弟弟。雷斯林举起银色匕首警告他。

      “不要做傻事,哥哥。”他柔声说。“不要靠近。”

      卡拉蒙迟疑了一下。

      “阻止他,卡拉蒙!”坦尼斯坚定地说。“他不会伤害你的。”

      “告诉他们,卡拉蒙,”雷斯林嘶哑地说。法师没有正眼看着自己的兄弟,他的瞳孔扩大,闪烁着危险的金色光芒。“告诉坦尼斯我会怎么做。你一定记得的。我也没有忘记。每当我们看见彼此的时候就会想起来,亲爱的哥哥,不是吗?”

      “他在说什么?”坦尼斯通问,注意力并不十分集中。如果他可以让雷斯林分心……扑向他……

      卡拉蒙脸上的血色突然消失。“大法师之塔……”他给巴地说。

      “但我们不能够提这件事的!帕萨理安说——”

      “没关系了,”雷斯林嘶哑地打断他。“帕萨理安现在也不能奈何我了。只要我拿到了我的力量,连伟大的帕萨理安也没办法面对我!但那跟你没有关系。这才跟你有关系。”

      雷斯林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出这个秘密,他的奇异双眼仍然紧盯着哥哥。坦尼斯心不在焉地听着,心脏几乎快要从胸口跳出来。

      只要一拳,这个瘦弱的法师就会倒下……但是坦尼斯发现自己被雷斯林沙哑的声音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倾听,仿佛他也被雷斯林的法术所炫感。

      “大法师之塔中最后的试炼,坦尼斯,是让我和我自己对抗。

      我失败了。我杀了他,坦尼斯。我杀了我的亲哥哥,“雷斯林的声音无比镇定。”至少我认为那是卡拉蒙。“法师耸耸肩。”后来我发现,原来那是个幻象,他们为了让我了解我内心有多么嫉妒和怨恨。他们希望借此能够将我心中的黑暗驱除。但我真正学到的是我自制的力量还不够。不过,因为这并不是真正测验中的一部份,我的失败并没有算在测验中——只对一个人来说是例外。“

      “我看着他杀了我!”卡拉蒙着魔般地大喊,“他们强迫我看着,好让我可以了解他!”大汉双手抢住脸,全身不停地颤抖。“我明白!”他啜泣着说。“我那个时候就懂了!我很抱歉!小弟,不要自己一个人去!你太弱了!你需要我——”

      “不再是了,卡拉蒙,”雷斯林轻柔地叹口气。“我不再需要你了!”

      坦尼斯看着这两个人,感到一阵反胃。他没办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即使是雷斯林也应该做不出来!“卡拉蒙,阻止他!”他粗鲁地说。

      “别让他靠近我,坦尼斯,”雷斯林仿佛听见了坦尼斯内心的声音,他轻柔地说。“我跟你保证我做得出来。我一辈子努力的目标就在眼前,我不会让任何事情阻止我的。坦尼斯,你看看卡拉蒙的脸。他也知道!我杀过他一次。我还可以再来一次。再会,哥哥。”

      法师将双手放在龙珠上,把它高举在蜡烛的火光底下。龙珠里面的颜色疯狂旋转着,闪耀出刺眼的光芒。强大的魔法能量环绕着法师的身体。

      坦尼斯努力抗拒内心的恐惧,强迫自己的身体冲向前,做最后一次绝望的挣扎,试着要阻止法师。但他完全无法动弹。他听见雷斯林吟唱着奇怪的咒语。龙珠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要射穿他的脑袋。他用手遮住眼,但那光芒毫不留情地穿过他的皮肉,撕扯着他的头脑。这疼痛再也无法忍受,他踉跄地倒退,靠在门上,听见卡拉蒙在他身边痛苦地大叫。他听见大汉路的一声倒在地上。

      然后一切都平静下来,舱房恢复原先的黑暗。坦尼斯颤抖着张开双眼,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一颗巨大圆球所留下的红色残影。慢慢的,他的眼睛开始习惯眼前的黑暗。

      炮火摇晃着,滴出的热蜡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小池子,卡拉蒙不省人事地躺在旁边。战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看着一片虚无。

      雷斯林不见了。

      提卡·维兰站在派里丘号的甲板上,看着眼前的一片血海,非常努力地试着别再落泪。你一定得坚强一些,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你已经学到了如何勇敢地战斗,卡拉蒙说过的。现在你得要勇敢的面对这一切。至少,我们最后可以在一起。不要让他看见我哭。

      过去的四天对他们来说实在是饱受折磨。大伙害怕被福罗参满街的龙人部队所发现,整天躲在脏乱的旅店中。坦尼斯的神秘失踪更让大伙不知所措,他们什么都不敢做,连打听他的下落都不敢。

      因此有很长的时间,他们被迫待在房间里,提卡被迫要待在卡拉蒙的身边。他们对彼此强烈的吸引力,那种他们无法表达的吸引力简直是种折磨。她想要把手臂搂上他,感觉到他坚实的臂膀搂着她,感觉他强壮、结实的身体紧贴着她。

      她很确定,卡拉蒙也想要这样做。他有些时候会看着她,眼中有着无比的温柔,让她想要躲在他怀中,和他分享他心中那无边无际的爱。

      只要雷斯林像个层弱的阴影胶桥在卡拉蒙身边,这是永远不可能的。她不断地对自己重复卡拉蒙在抵达福罗参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我现在只能全心全意照顾我弟弟。在大法师之塔中,他们告诉我,他的力量可以拯救这个世界。我是他的力量,他外在的力量。他需要我。我的一切行为都必须将他摆在第一位,在这件事改变之前,我不能够全心全意对待其他人。你应该找一个能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你不必顾虑我,尽管去找能够这样爱你的人吧。”

      但我不要别人,提卡伤心地想。她的眼泪开始掉下。她猛然转过身,试看不让河风和金月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他们会误会,会以为她是为了恐惧而掉泪。不对,她早就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她最大的恐惧就是孤单的死去。

      他们在干什么?她用手背把眼泪擦干,胡思乱想着。船被水流越带超靠近那黑暗的漩涡眼,卡拉蒙呢?我得要找到他,不管有没有坦尼斯都一样。

      然后,她看见坦尼斯缓慢地爬着阶梯,半拖半扶着卡拉蒙。只看了战士苍白的脸庞一眼,提卡就几乎停止了心跳。

      她试着大叫,但她发不出声音来。在她含混不清的尖叫声中,金月和河风都舍弃原先注视着的恐怖的景象,转过身来。河风看见坦尼斯勉强地支撑着大汉,他立刻跑向前帮忙。卡拉蒙像是喝得烂醉的酒鬼,目光涣散。坦尼斯双膜一软跪倒时,河风正好扶住卡拉蒙。

      “我很好。”坦尼斯柔声的回答河风关心的眼神。“金月,卡拉蒙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搞的,坦尼斯?”提卡的恐惧终于让她有了开口的力量。

      “发生了什么事?雷斯林呢?他是不是——”她突然闭上嘴,因为她注意到了半精灵灰暗的眼神,眼神中尽是他在底下看到和听到的可怖记忆。

      “雷斯林走了。”坦尼斯简短地说。

      “走了?去哪里?”提卡疯狂地观察四周,仿佛期待他的尸体出现在船外混浊的血海中。

      “他对我们说谎。”坦尼斯回答,边帮助河风将卡拉蒙放到一堆柔软的绳子上。壮硕的战士什么也没有说。他似乎看不见他们,仿佛什么都消失在他眼前,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红色的血海。“还记得他坚持我们一定要去帕兰萨斯,去学着怎么使用龙珠吗?他早就知道怎么使用龙珠了。现在他走了,去帕兰萨斯,也许吧。我想这都不重要了。”他看着卡拉蒙,悲伤地摇摇头,走向船舷。

      金月温柔地把手放在大汉身上,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其他人在风雨声中几乎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她一碰之下,卡拉蒙颤抖起来,随即全身开始剧烈抖动。提卡跪在他身边,双手握住他的手。

      卡拉蒙两眼仍然呆滞地看着前方,开始无声地嚷泣,眼泪从他无神的双眼中不停地流下。金月的眼中隐隐闪着泪光,但是她仍然继续地抚摸他的额头,像是母亲呼唤孩子般不停地唤着他。

      河风神色阴郁,忿忿不平地走向坦尼斯。

      “发生了什么事?”平原火神色凝重地问。

      “雷斯林说他——我说不出口。现在不行!”坦尼斯双手颤抖地摇摇头。靠在船舷上,他看着底下混浊的海水。坦尼斯用他已经许久没使用的精灵语低声咒骂着,双手抱住头。

      河风被他朋友的痛苦挣扎所感染,把手放在坦尼斯的肩膀上安慰他。

      “原来最后就是这个下场,”平原人说。“就像我们在梦中看到的一样,法师抛下他的哥哥等死……”

      “就像我们在梦中见到的一样,我让你们失望了,”坦尼斯前哨地说着,话声中带着忏悔。“我到底做了什么?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把这种恐怖带到我们身上的!”

      “我的朋友,”河风说,被坦尼斯的自责所感动。“我们不应该质疑上天的安排——”

      “叫她们去死吧!!”坦尼斯暴怒地大喊。他抬起头看着朋友,握紧拳头捶向船舷。“全是因为我,是我的选择,那么多个夜里,我把她拥入怀中,不知道告诉自己多少次,我和她可以永远在一起!我不能责怪雷斯林!他和我两个人很像。两个人都被无比的热情所毁灭!”

      “你还没有被击倒,坦尼斯,“河风说。他紧扳住坦尼斯的肩膀,强迫半精灵转过身面对他。”你没有像法师一样对自己的欲望臣服。如果你像他一样,你会选择和奇蒂拉在一起。你离开了她,坦尼斯——“

      “我离开了她,”坦尼斯咬牙切齿地说。“我像个小偷一样地鬼鬼祟祟逃走!我应该当面挑战她!她可能会直接杀了我,但是你们就会安全了。你和其他人将可以逃出来。我的死就会非常简单但是我却没有那个勇气。是我把大家带到这步田地的。”半精灵说,挣脱河风的双手。“我失败了不只是让我自己失望,我让每个人都失望了。”

      他看着周遭的状况。贝伦仍然站在舵轮前,抓着无用的舵轮,脸上露出熟悉的认命表情。马奎丝塔仍然不屈不挠地试着要拯救爱船,和漩涡中发出的吼叫声搏斗,嘶吼着发出命令。但她的船员被恐惧所震慑,不再服从命令了。有些人掉下眼泪,有些人指天骂地。绝大多数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眼前的恐怖景象——巨大的漩涡稳定而持续地将他们拖进深途的黑暗洞穴中。坦尼斯感觉到河风的手再度放上他的肩膀。他随即怒火中烧地试着挣脱,但平原人并不退让。

      “坦尼斯,我的兄弟,在索拉斯的最后归宿旅店里,当你决定帮助金月时,是你决定走上这条路。如果我跟平日一样的骄傲,我便会拒绝你们的帮助,我和她两个人都会当场丧命。正因为你不忍心弃我们于不顾,我们才将古老真神的知识重新带回这个世界。我们将医疗的能力带回这个世界,同时也带来了希望。记得森林之王告诉过我们什么吗?我们不需要为那些已完成自身使命的人感到伤悲。我们完成了使命,朋友。谁知道我们感动了多少个生命?谁知道这个希望能不能够带来最终的胜利?对我们来说,看起来,我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就这样了。我们放下手中的剑,好让之后的人可以接手继续战斗。”

      “你说得很动听,平原人。”坦尼斯插嘴道,“但是请告诉我实话。你真的能够面对死亡而不感到伤悲吗?你有着那么多活下去的理由……金月,你们俩还没有生小孩——”

      一阵痛苦掠过河风的面孔。他转身隐藏这表情,不过坦尼斯留心到这一点,突然间明白,他连这一点也摧毁了!半精灵无助地闭上眼。

      “金月和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们的。你有太多事情要烦心了。”

      河风叹气道。“我们的小孩会在秋天出生。”他前南地说,“在枫叶变红、变黄,正如同那天,我们带着蓝色魔晶杖进入索拉斯的时候一样。那天那位骑士,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发现我们,把我们领到最后归宿旅店——”

      坦尼斯开始流泪,泪水像是锐利的刀锋刺穿了他的身体。河风双臂紧紧拥着他。

      “我们当时看到的枫树如今都已死了,坦尼斯,”他压抑着声音说、‘俄们只能让我们的孩子看看那堆腐烂的废墟。但现在那个孩子可以看看神域中的枫树,看着永不枯萎的枫树。别伤心,我的朋友,我的弟兄。你帮忙将诸神的信仰重新带回大地。你一定得对她们有信心。“

      坦尼斯轻柔地将河风推开。他没办法正视平原人的双眼。他看着自己的灵魂,发现它像西瓦那斯提的树木一样的扭曲、枯萎。信心?他没有信心。神对他来讲有什么意义?是他做了这些选择。是他放弃了他过去所珍惜的一切——他的家园,罗拉娜的爱。他几乎差点也将友谊给放弃了。只有河风坚定不移的忠诚,对他错误的信任才让他没有也跟着唾弃他。

      精灵是不容许自杀的。他们觉得这是渎神的,生命的赏赐凌驾于所有其他的一切。但坦尼斯满怀期待地看着眼前的血海。

      让死亡快点到来吧!他祈祷着,让这些血红的海水淹过我的脸颊_让我理在这深送的海中。如果有神,如果你们在听,我只乞求一件事:别让罗拉娜知道我所犯下的错。我已经带给太多人痛苦了正当他的灵魂在一字一句地倾吐着这最后的祈祷时,一个比暴风还要阴沉的影子正落在他头上。坦尼斯听见河风大吼,金月尖叫,但他们的声音逐渐淹没在船身沉入漩涡中的声音。坦尼斯迟钝地抬起头,看见乌云中有一对属于蓝龙的火红眼睛。在龙背上的是奇蒂拉。

      只因为不愿放弃可以带给他们胜利的战利品,奇蒂拉和蓝天挣扎着穿过暴风雨,那只龙现在伸出尖利的双爪俯冲向贝伦。那个人的双脚像是被固定在甲板上,有如着了魔一样呆呆地看着直冲而下的龙。

      当红色的海水开始淹过甲板时,坦尼斯下意识地在湿滑的甲板上飞快奔跑着。他重重地撞向贝伦,正巧将他脸朝天的撞过海浪中。坦尼斯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至于是什么,他也不是很确定,紧抓着的东西在摇晃的甲板上支撑着。然后船身再度扶正。当他抬起头时,贝伦不见了,头顶上的蓝龙愤怒地尖声大叫。

      随后,他发现奇蒂拉以压过风暴的音量高声大喊,指着坦尼斯。蓝天的目光转向他。坦尼斯下意识地举起双手隔挡,看着那只挣扎着在风暴中前进的巨兽。

      这就是人生,半精灵瞥见龙爪逼近他,不由自主地想。这就是人生!试着活下去,不要离开这个恐怖的世界!有一瞬间,坦尼斯脚下的甲板不见了,他感到自己正浮在半空中。他意识不清,只来得及疯狂地摇头,拼命地尖叫。巨兽和海浪同时扑向他。他眼前一片血红……

      提卡蹲在卡拉蒙身边,对他的关心将恐惧的情绪压了下去。但是卡拉蒙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瞪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脸上满是泪水,双手握拳,不停地重复两个字。

      如梦幻一般,船身缓缓地在旋转的水面边线停了下来,似乎连船都害怕得不愿进入漩涡中。马奎丝塔和她的爱船正进行着最后挣扎,试着逃脱这个命运,试着单靠着意志力来扭转自然界的定律。

      但这全是白费心机。在让人心碎的抖动后,派里丘号滑进了那旋转着,吼叫着的黑暗中。

      甲板裂开,桅杆倒下。水手们尖叫着跌出甲板,看着巨大的漩涡张开大口,将派里丘号一口吞下。

      在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海面上不停地回荡着两个字。

      “弟弟……”



    第五章 历史学家和法师

      帕兰萨斯的阿斯特纽斯坐在书房里,手握羽毛笔规律地书写着简洁、有力的字体自他的笔下流泻而出,即使在一段距离外都可以看得清楚。阿斯特纽斯写满一整张纸,几乎不需要停下来思考。看着他,会让人觉得他的思想仿佛是由脑中直流至笔上,再写到纸上,所以他才能写得那么快。只有当他将羽毛笔沾墨水时,流畅的动作才会被打断。但即使是这个动作也显得那么自然,就像是已成了笔划的一部份。

      书房的门吱嘎一声打开。虽然他工作时这扇门并不常打开,但阿斯特纽斯并没有抬头。这位历史学者可以用他的手指算出开门的次数总共有过几次。其中一次是在大灾变的时候。那次的确干扰到了他的写作,他不悦地回忆起倒在纸上的墨迹。

      门开了,一个阴影落在他的书桌上,之后是一片沉默,虽然来人吸了一口气准备要说话,但是这种冒犯的行径让他不住地发抖。

      那是贝传,阿斯特纽斯记下来,就像他记下所有其他的事情一样,他把这件事记在脑中的许多个小区域中,以便将来做参考。

      这一天,午餐过后二十九分钟,贝传进入我的书房。

      羽毛笔稳定持续地在纸上书写着。到了这张纸的末端,阿斯特纽斯流利地拿起纸,将它摆在桌面上一堆整齐的文件上。那天晚上稍后,当这名文学家工作完毕去休息之后,那些服侍他的人会虔敬地将这些文件捧进大图书馆。在那里面,这些流畅、便于阅读的文字将会被分门别类放进巨大的书册中,上面标着:编年史:由帕兰萨斯城阿斯特纽斯所著的克莱思史记。

      “主人……”贝传颤抖着声音说。

      这一天,午餐过后三十分钟,贝传开口了,阿斯特纽斯将它记在纸上。

      “很遗憾打搅你,主人。”贝传小声地说,“因为有个年轻人在你的门前,他快要死了。”

      这一天,大约在午睡时间前二十九分钟,一个年轻人死在我的门口。

      “记下他的名字。”阿斯特纽斯头也不抬地继续书写,“这样我才能记录下来。确定拼字是正确的。如果他还能说话,就问他的年龄和出生的地方。”

      “我问出他的名字了,主人。”贝传回答。“他叫雷斯林。他是从阿班尼西亚大陆上的索拉斯镇来的。”

      这一天,牛睡时间前二十八分钟,索拉斯的雷斯林死亡——阿斯特纽斯停下笔,抬起头。

      “索拉斯的雷斯林?”

      “是的,主人。”贝传回答,不禁因为感到荣幸而低下头。这是阿斯特纽斯第一次正眼看他,虽然他已经在大图书馆里面工作了十几年,但这是他的第一次。“主人,你认识他吗?这也是我斗胆打搅你的工作的原因。他想要见你。”

      “雷斯林……”

      阿斯特纽斯的笔在纸上滴下一滴墨水。

      “他在哪里?”

      “在阶梯上,主人,在我们找到他的地方。我们想,也许那些我们听说的新的医者,那些侍奉米莎凯的牧师可以帮助他……”

      史学家恼怒地看着纸上的墨迹。他拿出一撮细密的白沙,小心地撒在上面,确保之后摆在其上的纸张不会被洁污。然后,阿斯特纽斯低下头,继续工作。

      “没有医者可以治好那个年轻人的身体。”历史学家用一种仿佛从深沉的历史中走出的声音说。“不过还是把他带进来,给他一个房间。”

      “把他带进大图书馆?”贝传不可置信地说。“主人,除了我们之外,从来没有人可以进入——”

      “如果我今天工作完毕之后还有时间,我会去看看他,”阿斯特纽斯继续说,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反应。“如果他还活着。”

      羽毛笔继续在纸上移动。

      “是的,主人,”贝传喃喃回答,退出房间。

      他关上那扇门,快步走过古老图书馆冰冷、寂静的大理石走道,眼睛因为这不可思议的状况而圆睁着。他厚重的饱子抱在身后,奔跑时剃光的头上闪着汗珠,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剧烈运动。他的伙伴们讶异地看着他跑向图书馆的大门。很快地透过玻璃往外看了一眼,他可以看到年轻人仍然躺在阶梯上。“主人命令我们将他带进去。”贝传告诉其他人。“今夜如果他还活着,阿斯特纽斯将会亲自接见他。”

      一个接一个的,历史学者们以惊讶的眼光彼此对望着,不知道眼前将会有什么样的灾难。

      我快要死了。

      法师很难接受这个事实。雷斯林躺在图书馆里白色、冰冷的房间中,诅咒着自己虚弱的身体。他诅咒粉碎它的测验,诅咒安排这种命运的诸神。他不停咒骂着,直到用完脑中所有恶毒的语句,直到他太疲倦,没有办法思考为止。然后他只能无助地躺在白色的亚麻床单下,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像是被困住的小鸟一样的跳动。有生以来第二次,雷斯林感觉到孤独、害怕。他过去只有三天是单独渡过的,而那是在大法师之塔中接受测验的三天。即使在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孤单吗?他不这么认为,虽然地记不清楚。那个声音……那个有时会和他说话的声音,那个他永远认不出来却又有点熟悉的声音……他总是将那个声音和大法师之塔联想在一起。它在那边帮助过他,自此就常常出现。因为那个声音,他通过了无数的考验。

      但他知道,他活不过这一次。他刚才经历的转变对他虚弱的身体来说是太大的负担。他成功了,但是代价却不是他愿意负担的,图书馆员发现他穿着红袍,在阶梯下不停地吐血。当他们询问的时候,他挣扎着说出阿斯特纽斯和他自己的名字,接着便失去了意识。当他醒来时,他就在这里,躺在房间中。他一醒来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从身体里面透支了太多的力量。龙珠也许可以拯救他,但是他没有使用魔法的力量了。呼唤出龙珠力量的咒语已经从他的脑海中消失。

      他意识到,反正我也没有力气可以控制它的力量了。只要它一知道我变得虚弱,它一定会立刻摧毁我。

      不行,他只有一个机会,大图书馆里面的书。龙珠承诺过他,那些书中记载着古老、伟大巫师的秘密,那些巫师再也没有出现在克莱恩上。也许他可以找到延长性命的方法。他得要和阿斯特纽斯谈谈!他得要进去大图书馆,他尖声对馆员们大喊。但他们只是点点头。

      “阿斯特纽斯会接见你。”他们说,“今天晚上,如果他有空。”

      如果他有空!雷斯林恶毒地咒骂着。如果我撑得过去!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点的从手指中流失,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办法阻止。

      馆员们同情地看着他,不知道能够为他做什么,他们给雷斯林食物,但他没办法吞咽。他甚至无法喝下可以止咳的那种酸苦草药。他愤怒地把那些白痴赶走。然后躺在硬枕头上,看着阳光慢慢爬过他的房间。雷斯林用尽全身的力量挣扎着活下去,强迫自己放松,知道这怒气会让他更早燃尽生命之火。他的思绪飘向哥哥。

      雷斯林疲倦地闭上眼,幻想着卡拉蒙坐在他身边。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卡拉蒙的双臂拥住他,把他抬高,让他可以更顺畅地呼吸。

      他可以闻到哥哥身上熟悉的钢铁、皮革和汗水的味道。卡拉蒙会照顾他的,卡拉蒙不会让他死掉的……

      不对,雷斯林迷迷糊糊地想。卡拉蒙现在已经死了。那群白痴都已经死了。我得要自己照顾自己。突然他发觉自己又在慢慢地失去意识。他绝望地挣扎着,但这是场赢不了的战争。最后,他努力地挣扎,伸出颤抖的手,伸进衣袋里握住现在已经缩成跟弹珠一样大小的龙珠,慢慢地陷入黑暗中。他听见声音,知道有人在房间里,因此醒了过来。和包围地的黑暗挣扎着,雷斯林努力地拨开云雾,从幻梦中醒过来。

      已经是傍晚了,努林塔瑞的红光从窗户边照进来,将整个房间染成一片血红。他的床边点着一枝蜡烛。借着蜡烛微弱的光,他看见两个人站在他身前。他认出其中一个是发现他的图书馆员。另一个是?他看起来很眼熟……

      “他醒过来了,主人。”馆员说。

      “他醒过来了。”那个男人沉着地说。他弯下腰,观察年轻法师的脸,然后点点头,露出微笑,仿佛等待已久的访客终于到来。这是个不寻常的状况,馆员和雷斯林都注意到了。

      “我是阿斯特纽斯。”那人说,“你是索拉斯的雷斯林。”

      “是的。”雷斯林靠着嘴型说着,声音只比呼吸声大一点。雷斯林抬头看着阿斯特纽斯,怒火重新燃起,想起了他轻蔑的态度:如果他有时间!

      当雷斯林瞪着他时,突然感到冷静下来。他从来没看过一张如此冷漠,毫无感情的脸,一张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完全不受时间影响的脸。

      雷斯林大吃一惊。借着馆员的帮助他挣扎着坐起来,瞪着阿斯特纽斯。

      阿斯特纽斯注意到雷斯林的反应,提出了质疑。“你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年轻的法师。你那按漏般的瞳孔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一个!!不会衰老的男人……”雷斯林痛苦挣扎着说。

      “当然,不然你以为会看到什么?”馆员回答,轻轻地将这个气若游丝的年轻人扶回枕头上。“主人来到这里是为了记录克莱思上第一个人的出生,他也将会记录最后一个人的死亡。书籍之神吉力安是这么教诲我们的。”

      “这是真的吗?”雷斯林嘶哑地问。

      阿斯特纽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的个人经历和这个世界的历史比较起来微不足道。说吧,索拉斯的雷斯林。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正浪费着用来撰史的宝贵时间和你说话。”

      “我要求……我请求……帮我个忙。”这些字都从雷斯林的身体内勉强挤出,还沾着他嘴边的血沫。“我的生命……几个小时之内!

      就要结束了。让我……把这些时间……花在……大图书馆里!“

      贝传听到这年轻法师过分的要求,不禁咋舌。馆员害怕地看着阿斯特纽斯,担心那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会让这个年轻法师咽下最后一口气。长长的沉默过去了,之间只有雷斯林挣扎着呼吸的声音。阿斯特纽斯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最后,他冷冷地回答。“照你想的去做吧。”

      阿斯特纽斯不顾贝传惊愕的表情,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雷斯林努力挤出两个字。他伸出颤抖的手,看着阿斯特纽斯停下脚步。“你问我当我看见你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东西。现在我问你相同的问题。我看到了你弯腰打量我时脸上的表情。你认得我!你知道我!我是谁?你看到的是谁?”

      阿斯特纽斯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冰冷一如花岗岩。

      “你说你看到一个不老不死的人。”历史学家轻声告诉法师。迟疑了片刻,他再度耸耸肩,转过身。“我看见一个会死的人。”

      说完这句话后,他走出那扇门。

      我们假设正在阅读这本书的你,应该已经通过了大法师之塔中的考验,并且展示出了你控制龙珠或是其他经过认证的魔法物品(请参见附录C)的能力,因此,你证明了自己有能力施展那些法衔——“对,对,”雷斯林自言自语地说,飞快地扫视着书本上像是蜘蛛般的文字。不耐烦地跳过法术的列表,他终于来到了结论的部份。

      完成了你的上级所要求的测验。我们将这本魔法书交给你。借着这把钥匙,你将可以接触我们的秘密——雷斯林满腔怒火地发出一声尖叫,把那本深蓝色封面,银色字体的书推到一边。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他伸手去身旁堆积如山的书堆中抽出另一本深蓝色的书。一阵咳嗽强迫他停下手边的动作。

      他挣扎着呼吸新鲜的空气,担心自己无法继续下去。

      那痛苦几乎让人无法忍受。有些时候他渴望这一切能够终结,让他不必再忍受这永不止息的折磨。他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双手抱头。休息,甜美的,毫无痛苦的沉睡。他哥哥的影像出现在他的脑诲中。卡拉蒙在死后的世界中等着和他的弟弟团圆。雷斯林可以看见哥哥圆睁的眼睛,他可以看见其中的同情……

      雷斯林拼老命吸进一口气,强迫自己坐起来。和卡拉蒙团圆。

      我一定决昏倒了,他对自己说。太可笑了!

      雷斯林用水湿润他沾血的双唇,拿起另外一本深蓝色封面的魔法书,将它拉过来。它上面的银色符号在烛光下闪烁着,它的封面触手冰冷,就像他身旁所有的法术室一样。它的封面和他已经拥有的那本法术书,那本地把每个咒语都背诵在脑海中,曾经属于最伟大的魔法师,费斯坦但提勒斯的魔法书一模一样。

      雷斯林双手颤抖地打开封面。他狂热的双眼扫视着每一页,读完了同样的前言,只有极为高阶的法师才有能力和技巧能够学习这里面所记载的法术。没有能力,却又试着学习的人将只会在这些纸上看到乱七八糟的符号。

      雷斯林已然符合了这些要求。他也许是克莱恩上红饱或是白袍的法师里唯一可以这样说的,甚至伟大的帕萨理安也没有这个资格。但是,当雷斯林看着这些书本上的记载时,上面只不过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符号。

      借着这把钥匙,你将可以接触我们的秘密——雷斯林愤怒地尖叫,那微弱的声音很快地被吸泣声所取代。在无助的愤怒与挫折感中,他趴在桌上,将所有的书本扫到地上。原先因为虚弱而没办法使用的法术,全因为这强大的怒气而回到他的脑海中。

      走过图书馆门口的馆员们,听见了那恐怖的叫声,彼此交换着害怕的眼神。然后他们听见另外一个声音。一阵霹趴声之后跟随着问响的雷声。众人警觉地面面相愿。其中一个人伸手去试图把门拉开,但门锁住了。然后一个人伸出手指着前面,门的底下闪耀着诡异的火光,每个人都像是遇到鬼般地往后退。硫磺的味道充斥在整座图书馆中,最后被那阵猛烈、几乎将门吹成两半的烈风给吹散。

      图书馆员们又再度听见那凄惨的叫声,他们在走廊上没命地奔逃着,叫着阿斯特纽斯的名讳。

      历史学者来到门口,发现门被魔法给锁住了。他认命地叹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找张椅子坐下来,开始不停地写着。图书馆员们聚集在他身边,清楚地听着图书馆里发出的奇里异响。

      闷雷隆隆作响,让图书馆的地基也为之动摇。不停地从门下射出的光芒,让图书馆里面仿佛不是在深夜,而是处在白昼之中。门里暴风的尖锐呼呼声和法师的凄厉喊声结合在一起。里面传来各种的声响,有书本在强风下翻动、重物掉落轰隆的声音。火舌从门下喷出。

      “主人!”其中一个馆员害怕得大叫,指着那些火焰。“他在摧毁那些书!”

      阿斯特纽斯摇摇头,没有中断手边的工作。

      突然一切都寂静下来。门下不断闪动着的光芒似乎被黑暗所吞食。馆员们迟疑地走近,侧耳倾听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微微的患宁声。贝传把手轻轻放在门上,大门一推就开了。

      “门打开了,主人。”他说。

      阿斯特纽斯站起来。“回到你们的房间去,”他命令那些馆员们。“这里你们帮不上忙。”馆员们沉默地低下头,最后害怕地看了大门一眼,悄悄地从走廊离开,留下阿斯特纽斯一个人。他等了几分钟,确定他们都离开了,然后慢慢地打开通往大图书馆的门。

      银色和红色的月光从狭窄的窗户中射进来。整齐地收藏着几千本藏书的架于延伸进黑暗中。墙上是摆放着卷轴的小洞。月光照在一张桌子上,桌面被纸张所掩盖。桌面中央是一枝蜡烛,旁边是一本深蓝色,打开的法术书,月光照在它雪白的书页上。其他法术书则散落一地。

      阿斯特纽斯看着四周,皱起眉头。墙上四处是黑色的污迹,房内有浓浓的硫磺和火焰的味道。纸张在空中漂浮着,像落叶般地慢慢降落到躺在地面上的一个人身上。

      阿斯特纽斯一走进门,就小心地将门关起来,锁上。然后他走向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跨过满地的纸张。他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弯腰帮助那个年轻的法师。只是站在雷斯林身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当他慢慢靠近的时候,饱子拂过雷斯林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法师立刻抬起头来。雷斯林以在死神威胁下逐渐黯淡的眼神看着他。

      “称没找到你要的东西吗?”阿斯特纽斯冷冷地低头看着法师。

      “钥匙!”雷斯林苍白的嘴唇上沾满血迹。“失去了……没有人知道!愚蠢!”他伸出像是爪子般的手,体内唯一的生命火花就只剩下怒气。“那么简单!每个人都知道……没有人记录下来!钥匙!

      ……我只需要……失落了!”“所以你的旅程就到此终结了,老朋友。“阿斯特纽斯毫不同情地说。

      雷斯林拍起头,金色的双眼间着狂乱的光芒。“你果然认识我!

      我到底是谁?“他追问。

      “这不重要了。”阿斯特纽斯说,他转身开始离开图书馆。

      “不要不敢面对我,就像你不敢面对这整个世界一样!”雷斯林咆哮道。

      “不敢面对这个世界……”史学家慢慢地,轻柔地重复这句话,他转过头面对法师。“不敢面对这个世界?”阿斯特纽斯冷静的声音很少受到情绪的干扰。但是,怒气现在像是投进池塘中的涟漪般地扩散开来。

      “哦?不敢面对这个世界?“阿斯特纽斯的声音像是之前肆虐的雷声在图书馆中流动着。”你知道得很清楚,老朋友,我就是这个世界!我出生了无数次,我死了无数次!掉下的每一滴眼泪,我都跟着一起落泪;流出的每一滴血,都像是从我的身体中流出的!每一种痛苦,每一个人的欢乐,我都必须要和他们分享!“

      “我的双手摆在现世逝时之球上,是你给我的,老朋友!我在这个世界的时空之中旅行,记录下它的每一段历史。我犯过最可怕的罪行,我做过最伟大的牺牲。我是人类、精灵、食入魔。我是男性,也是女性。我当过小孩,我也亲手杀过小孩。我看过你过去的样子,我也看过你现在的样子。如果我看起来毫无感情,那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保持神智清醒!我的热情都在我的字里行间。

      看过我书的人就会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身体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雷斯林的手松开阿斯特纽斯的饱子,虚弱地倒在地上。他的力量消退得很快。但是法师紧抓着他的话声不放,即使他已经感觉到死神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脏。我得活下去,只要多几分钟。努林塔瑞,再多给我几分钟就好,他对着红袍法师的法力来源祈祷着。

      他马上就要明白了,他知道。他马上就要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只要他能够撑下去!阿斯特纽斯看着这濒死的人,眼中闪耀着光芒。他对他说的话已经在编年史中记载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纪。

      “在那最后,完美之日。”阿斯特纽斯的声音颤抖着说。“三位种批将会重聚:光辉闪耀的帕拉丁,黑暗笼罩的塔克西丝,最后是吉力安,中立之王。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会拿着知识之钥。他们会把钥匙放在祭坛上,祭坛上面也会摆有我的书。每个活在克莱恩上生物的故事!最后,这个世界将会完成——”

      阿斯特纽斯大惊失色地发现他说了些什么,他做了些什么。

      但是雷斯林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他了。沙漏般的瞳孔扩散开来,旁边的金色眼珠像是着火般地闪烁着。“钥匙……”雷斯林用尽全身力气说,“钥匙!我知道……我知道了!”

      雷斯林几乎虚弱得不能动弹,伸手从腰带上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包包,拿出弹珠大小的龙珠。法师用颤抖的手握住,用开始慢慢黯淡的双眼注视着它。

      “我知道你是谁了。”雷斯林用最后一口气说,“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我命令你像在西瓦那斯提那样地拯救我!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救了我,你也救了自己!”

      法师倒了下去。满头稀疏的白发跟着铺散在地板上,他被诅咒的双眼闭了起来。握住龙珠的手变得僵硬,但是却不肯松开,他用比死神还大的力量紧抓着龙珠不放。雷斯林看起来不过是被红袍所包围的一堆骨骼,动也不动地躺在他经法术蹂躏的图书馆中。

      阿斯特纽斯凝视那具尸体许久,看着他沐浴在两个月亮所混成的紫色光芒中。然后,历史学家低下头,用发抖的双手锁上门,离开了死寂的图书馆。

      回到他的书房后,历史学家在椅子上呆坐许久,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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