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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市余光》作者:周弯弯(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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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兴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7 02:27:45 |只看该作者

    ☆、厮守(5)



      电视新闻上出现唐奕维和杜若溪的画面的时候,余慕和正好从楼上下来,坐在客厅里的范淑莲见到唐奕维出现在电视机里边格外的兴奋,频频回首招呼她来看。

      她受了冯昀昀的邀请去听音乐会,时间已经不太多,原本是再不能耽误的,但听到范淑莲口口声声唤着唐奕维的名字,她还是停驻了脚步,只是画面大多都是杜若溪,内容又都是这几日重复在播放的关于合并的消息。她兴致缺缺,耐心也越发的不好起来,昨晚和唐奕维通电话,甚至孩子气一般的质问他为什么去了大半个月了,还没把事情办好。

      唐奕维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转了话题,告诉她:“你要是有空,不如去一趟安特卫普,我买了一颗裸钻,但款式还没定好,你自己去定。”

      她听了这话,像是突然被什么惊醒了,满脑子的浆糊都在一瞬间散开,很懊悔自己的小脾气,低了声音,缓缓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挺想你的。”

      唐奕维并不怪她,和声和气的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打磨出来的款式你会不喜欢。”

      她一下子红了眼圈,眼泪险些就要不争气的落下来,顿了两秒来平复自己的语气,然后才软下来,说:“那个圈有什么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

      他咯咯笑起来,那声音就像是环绕在她耳畔,她心里一暖,他故意说:“那个圈当然重要,不然我们以后生了小孩,上不了户口本怎么办?”

      她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他们生命中已然规划好了的内容,只是离这一天越近,她心里越是不安。时常因为别人那一两句戳到心头的话而出神许久许久,就好比现在明明和赵晗玉,庄晓梦,还有冯昀昀坐在音乐厅,整个大厅回旋的都是悦耳的音乐,她却是因为赵晗玉突地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臂,告诉她那个弹琴的姑娘就是樊长安的时候,她才猛然惊醒,顺着望过去,心不在焉的看着那个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世家女子。

      结果等音乐会结束,冯昀昀主动说找个地方小聚一下。

      自从冯昀昀回京之后,她们在一起的次数少之又少,加上这回是专程带着冯氏集团旗下的合唱团来这边演出,她更是没有婉拒的理由。

      冯昀昀和她们几个一贯交好,所以并不忌讳的带上了樊长安。

      离得近了,余慕和才真正看清楚樊长安的模样。隐约记得樊长安的父亲祖籍山西,母亲则是苏州人,所以单是看她的长相,实在分不清究竟和那片地域要更近一些。只不过大概因为时常见到她父亲的形象,余慕和觉得她更像她父亲一些。大小适中的鹅蛋脸,皮肤说不上有白皙,但很光亮,像是吹弹可破,鼻子生的十分好看,最让人过目难忘的还是那双眼睛,并不是因为有多动人,亦或是浓密的睫毛看起来有忽闪忽闪的感觉,而是眼底里那股子仿佛要迸发却又被活生生的压了回去的傲气。

      余慕和虽然不是世家出身,但在唐家过久了,也能明白一些大起大落的人背后的心酸与必须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铁骨铮铮之间的挣扎和内心的纠结。在得知冯氏集团旗下的合唱团向处于困境中的樊长安伸出手的时候,她十分不解,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却是太难的事情。樊家已无任何翻身的机会,但凡识时务的人都选择了落井下石,即便过去有些交情的人,至多也只能选择明哲保身,却不想冯家竟会有如此的举动。

      唐奕维比她的实战经验要丰富的多,解释说:“这世上聪明的人最不会干的一件事就是把人逼到死角。既然成败都已经是无法扭转的事情了,给别人留一条出路的同时也是在为自己积德。樊长安不过是去合唱团弹钢琴,即便她能在钢琴上弹出个花来,那也只能是冯家私人乐团里的钢琴手。运气好点,或许能成为钢琴家,但艺术的力量再大,也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用来消遣时间的乐子罢了。”

      余慕和觉得唐奕维的话十分有理,就像如果不是因为亲眼见到樊长安本人,她大概早就忘了那些大事件,毕竟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新鲜事物,若干年后,或许这曾经在某年某月某日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会被抹掉,就像是先秦的大多古籍,早已灰飞烟灭了。

      她们是在冯氏的会馆里小坐聊天。

      余慕和不晓得樊长安以前的性子是什么样的,但眼下的她和一贯不爱说话的庄晓梦差不多,若是你不点名问她,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搭话的。来来往往的,只有赵晗玉和冯昀昀说的多一些。

      最后她被冯昀昀点名,问她怎么好像是心不在焉。

      赵晗玉故意笑道:“怕是挂念着谁吧?”

      她只能莞尔一笑。

      冯昀昀到目前为止也只听人说过萧重宴与余慕和的事,眼下有这样的机会能从当事人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便有意说起:“我运气不好,到现在也没能与那位萧先生见上一面。”

      赵晗玉转眼看向余慕和:“这有什么难的,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就是了嘛。”

      余慕和心里十分庆幸宴小山因为他姥姥的病还未痊愈至今仍留在北京,正好给大家解释,手机却响了。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范淑莲打来的。

      她还以为范淑莲是要提醒她,明天是大妈的生日,明早记得早些起身去敬茶,却没想到范淑莲的声音难得严肃,内容也十分简短:“楚碧流产了,你快到医院来。”

      她一下子就懵了,匆忙和冯昀昀等人说有事要先离开,在去医院的路上一直在想唐楚碧每日都是养尊处优,隔三差五往医院跑,怎么会流产?心里突地浮出一丝不好的猜测来,拿了手机拨出唐奕维的号码。

      铃声响了好一阵,唐奕维也没有接听。她看了时间,粗略算了他应该是在吃饭,于是把电话放到一旁,加快了车速赶往医院。

      已经过了十一点,私家医院里外都已是十分的寂静。

      范淑莲在大厅里等着,见到余慕和,先把大致的情况和她说了一遍:“晚上你大妈一个侄子请吃饭,正好那人和谢凡生认识,楚碧也一块儿去了。吃的是粤菜,甜品是你大妈定的,楚碧觉得好吃,就把凡生的那份也吃了,结果回去的路上觉得不舒服,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

      余慕和蹙眉问:“吃的什么甜品?”

      范淑莲说:“杏仁豆腐。”怕她不懂,又补充说:“孕妇是最不能吃杏仁的,楚碧吃了两碗,确实过量了。”

      余慕和觉得奇怪:“三姐平常最注意这些了,怎么这次会这么不小心?”

      范淑莲低声说:“说是闻不出杏仁的味道,也没人特意说起这事,只当是寻常的甜点。”然后提醒她:“你二妈正为了这事和你大妈在闹。老爷和奕源在赶过来的路上。”

      余慕和心里还是有许多疑问,且不说只吃了两碗杏仁豆腐就能导致流产这事太蹊跷,就是大妈再怎么不喜欢唐楚碧有孕,也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面做手脚啊?

      范淑莲见她沉着一张脸,只怕她会出岔子,再次提醒她:“现在是他们两房出了矛盾,你就是有再多想问的,一会儿也不许出声。”

      她点了点头,随范淑莲往病房走。还没到高级病房区,就已经听到大妈和二妈争吵的声音。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二妈对这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会吵得如此厉害,走到门口,甚至听到有花瓶掷地的声音,那碎片散了一地,还有几块飞到了门边上。

      范淑莲下意识护了身后的余慕和一下,而正在吵闹的大妈和二妈完全不顾来人,仍旧怒视着对方,谢凡生在一旁站着,压根没法劝住。好在受到重创的唐楚碧这会儿应该是刚从手术室出来,还在里间昏睡中,料想是听不到这些风言风语的。

      余慕和在记忆中虽然见过几次大妈和二妈闹矛盾,但毕竟是住在一个屋檐下,从来未像这次一样撕破脸来开骂。范淑莲一贯是能躲则躲的处事方式,即便是和余慕和进了病房,也只保持观望。

      二妈一张脸涨得通红,指着大妈骂:“我虽然知道你历来装的慈眉善目,实际上心狠手辣,却没想到你竟然连我女儿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你做这么多坏事,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大妈也不甘示弱,横眉道:“我心狠手辣?难道你是观世音转世?哼,我告诉你,今天你女儿流产就是对你往日做的那些黑心事最好的证明。”

      二妈冷冷一笑:“我居然忘了,你这人最擅长的就是断人子孙!可我女儿的孩子是姓谢的,又有哪里威胁到你了?”

      大妈脸上一阵发白,语气一反常态的强硬起来:“别说这事不是我干的,就算是我干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二妈咬了咬牙,愤恨说:“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

      余慕和听到这里,一颗心跳动的十分剧烈,正想着这两人再这么往下说,会不会爆出当年的事来,耳边却传来一声怒吼。

      “够了!”

      一屋子的人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唐晓明和唐奕源来了。

      唐晓明显然是十分生气的,瞪着大妈和二妈,几乎是要把两人用一把火烧尽了才解气。

      大妈和二妈果然消停了下来,二妈更是瞬间变了副神态,哭诉着说:“老爷,楚碧她。”

      唐晓明不等她说完,硬生生打断说:“你一个做妈的,连轻重都分不清,在病房里大吵大闹,还让不让楚碧休息了?”

      二妈受到揶揄,低了低头,不敢再出声。

      唐晓明又看向大妈,见她一张脸赫白,说:“你也是一样,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清楚,闹成这个样子,是要让多少人知道那些丑事!”

      大妈和二妈闻言都是一怔,睁大了眼睛望向唐晓明。

      唐晓明平了平心中的怒焰,交代唐奕源:“把你妈先送回家。”

      唐奕源这个时候也不敢造次,连忙走进屋里,拉着大妈往外走。

      二妈这会儿又是气,又是震惊,也不敢再看唐晓明了。

      唐晓明顿了片刻,语气稍微平复了一些,对二妈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要留在医院了,跟我回去。”

      二妈哪里还敢说不,唐晓明转而看向余慕和:“你和凡生留在这里,等楚碧醒了,告诉她我明天再来看她。”

      余慕和没想到自己会被唐晓明委以如此重任,认真点了点头,答了声好。

      范淑莲却不太放心余慕和,临走的时候悄悄凑到她耳边,提醒说:“别说错话。”

      








    ☆、厮守(6)



      原本还很喧闹的房间一下子安静起来。

      谢凡生算得上是十分有风度的人,似乎并没有受到刚才那些事的影响,待缓了一缓,问起余慕和:“你喝茶还是白开水?”

      余慕和头一次与谢凡生单独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一时有些不大自然,讪讪说了句喝开水。

      谢凡生却表现的很自然,心态也极好,给她倒了白开水端到面前,甚至还好意说道:“一会儿你三姐醒了,八成是要大闹的,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千万别忘心里去。”

      余慕和闻言微微一怔,这才不由得认真看了谢凡生一眼。其实他对这位三姐夫的了解并不多,因为从唐楚碧嘴里说出来的,通通都是他的好,而从大妈嘴里说出来的,又通通都是他的不好,太极端的评价,她觉得都当不了真,唯一有次唐奕维不经意提起谢凡生来,但也只是寥寥一句,说是个人才。

      她也觉得谢凡生的确是个人才,左能把经济欠发达的西南片区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右能坐稳财务总监的位子,上能得到唐晓明的认可,下能套牢挑剔的唐楚碧母女,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应该是甘愿屈居于人下的。亦或者二妈也是看中了他的情商与智商,所以企图通过他来巩固自己的奥光的地位?而这么聪明的人,却站在了唐奕维的对立面,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她一想到这些,出容易出神。

      谢凡生见她发怔,并不马上打搅她,等了一会儿,才有缓缓说道:“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自从有了身孕一直过的小心翼翼的,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伤心难过是肯定的,但以后的日子还长,总能再怀上的。”

      这样的口气听起来着实是个大度宽容的丈夫,可余慕和总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是因为谢凡生表现的太不难过了,还是因为他真的觉得今后的日子还很长,再怀上身孕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显然唐楚碧的心态没有谢凡生这么好,等麻药过了,一醒来发现自己流产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只差立马冲出房间去找大妈火拼。

      余慕和险些就要拦不住,真让脸色苍白的唐楚碧窜出去闹事。好在谢凡生说的话对唐楚碧来说还是比较管用的,又是哄又是骗的,这才让唐楚碧稍稍安静下来一下。过了片刻,唐楚碧已然是躲在谢凡生怀里抽泣,嘴里喃喃念着不会让他们的孩子白白就没了。

      余慕和看着心里很不好受,想上去安慰,又记起范淑莲交代过不许乱说话,干脆退出病房里间,轻轻把门带上,留给谢凡生和唐楚碧一些私人空间。

      她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唐奕维这时回了电话过来。她十分警觉的往里间望了一眼,估摸着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动静,然后起身走到阳台,把门关上,才接通电话。

      唐奕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轻快,一开始就向她汇报说:“刚和sam他们在吃饭,没听到手机响。”

      她这会儿压根不在意他是什么行程,停了片刻,才低声告诉他:“三姐流产了。”

      他仿佛也是惊了一下,顿了顿,才平和的问道:“怎么回事?”

      她原本有一肚子的疑念想要向他询问清楚,突地听到他如此的反应,又把那些念头统统压了回去,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向他讲了一遍,但有意省去了最后大妈与二妈吵架引出那些不能见光的边角事。

      他听完之后,并没有盲目把错误推到大妈身上,反而是说:“两碗杏仁豆腐而已,应该不至于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吧?”

      她亦觉得是如此,说:“当着这么多人害三姐,完全不合乎常理。而且孩子生下来了又不是姓唐,即便会影响到财产的分配,也不会太大吧?”

      他沉吟了片刻,说:“这事巧合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也不排除大妈想害人。你和小妈算是局外人,无论今后她们的关系往什么方向发展,你们都不要掺和进去。”

      她苦笑一下,问道:“到最后会不会变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明显静了下去,她恍然间意识到自己这一句脱口而出的话已是对他之前的言论极度的不信任,连忙补充说:“我是怕她们这样争闹,最后你爸会越来越倚重我妈。要是哪天你爸突然和大妈达成协议,离了婚,把我妈给娶了,那我们可怎么办?”

      他仍旧是静默着,她一颗心上下浮动的厉害,考虑着是否还需要说些什么来缓解,又觉得这个时候再说旁的,只会越描越黑。她满脑子都是乱的,一个没注意,迎着夜风,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终于出声问她:“感冒了?”

      她猛摇头,又想起他是看不见她的,于是忙着说:“没有,鼻子痒而已。”

      他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又像是明知故问:“你在哪儿给我打电话?”

      她如实告诉他:“阳台。”

      他又顿了片刻,终于认真告诉她:“你进屋吧。谢凡生是自己人,不会有问题的。”

      她本来就因为经不住凉凉的夜风而浑身微微颤抖着,听到他如是说,整个人几乎是瞬间就傻了,拿着电话的手完全僵住。什么叫谢凡生是自己人?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等同于谢凡生是他安排给唐楚碧的?能找到如此合意的人,能把每一步都做到如此的天衣无缝,他该是费了多大的精气神?而他做的这一切,一点风都没有透给过她?如果不是今晚出了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她无意的言语,他是不是预备一辈子都不告诉她?而就在刚才,他还若无其事的与她谈起唐楚碧流产的可能性?难怪他之前说不屑于同二妈联手,原来他早已经在二妈身边安插了最有利的棋子。她虽然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可这一刻,她才突然发现他为了报仇而付出的努力远比她料想的要多得多。

      他知道她听到这个消息会惊讶,所以给了她一些舒缓的时间,最后才又轻唤了她一声:“慕和。”

      她只觉得身上发冷,却又万分的不愿意回到屋里,像是渴求冷风能将她烦乱的心吹得清醒一些。

      他又唤了她一声,然后缓缓说道:“很多事我不愿意你知道,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怕你心里会有负担。毕竟你和他们的感情都不错,你知道的越多,就会越纠结,到时候痛苦的是你。”

      她感觉脸上有滚烫的东西滑落,惊了一下,很快伸手拭去,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声音,艰难的问道:“三姐流产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他有意避开问题的关键,低声回答:“这里面牵扯的人和事很多,我现在没法和你讲清楚。”

      她已然明白了答案,眼泪又忍不住溢了出来,明知道有些事问出口会伤了彼此,但这个时候她若是不问清楚,只怕会惹来更多的猜忌。终于还是平静的问道:“所以曾廷烨的联系方式是你有意给我的,目的是想促成六姐和金鹰德离婚,从而影响大妈一房,是吗?”

      他声音也渐渐低沉下去:“六姐现在过的很好,不是吗?”

      “那徐东奇呢?也是你安排给我的?”

      他停了片刻,还是决定如实告诉她:“如果一定需要某个人出现在你身边,对你展开追求才能剔除别人的猜疑,徐东奇无疑是让我最放心的一个。”

      她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觉得天空仿佛变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一点一点的想要把她收缩起来。她应该是要去寻找突破口的,可这张网里有太多太多她无法舍弃的东西。她整个人都很乱,亦觉得十分疲倦,只能以一句“我累了。”来结束这场充满戏剧性的谈话。

      她不晓得这算不算是和唐奕维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里的第一次不欢而散,因为他们并没有发生争执,她问他答,她没有半点怒气冲天的感觉,他由始至终也都是极好的态度,可她觉得如果能来一场激烈的争吵,或者结果会比现在这样的内心煎熬来的轻松许多。

      或者他说的是对的,知道的越多,她只会越痛苦,所以他自作主张的帮她省去了这些无尽的纠结。她真是不应该捅破这层纸,就让他永永远远这样瞒着她,该是多好的事?可她不甘心亦不放心,不甘心有那么多的疑问得不到解答,不放心他背着她藏了多少秘密。

      她是半点责怪他的话也说不出口的,因为她明白他的恨,亦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要尽一切努力助他达成心愿。现在的她,只是有些疲倦,有些迷茫了,他的心思如此缜密,手段如此高妙,她唯一能做的,大概真的只有不让自己成为绊脚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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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厮守(7)



      谢凡生过了半个钟才从里间出来,见余慕和坐在沙发上望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发怔,于是问她:“手机没电了?我这儿有充电器,要用吗?”

      余慕和缓缓回过神,定定看了谢凡生一眼,此刻已经听不到唐楚碧的哭闹声,大概他已经把她哄睡着了,可她总觉得有一种混杂了许多哭喊及挣扎的声音萦绕在自己耳边,怎么也散不去。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然后摇头:“不充了,让它休息一下也好。”

      谢凡生微微蹙了蹙眉,倒还是十分关心她的:“是不是感冒了?让护士给量□温?”

      若是在今晚之前,她一定会觉得这个三姐夫确实很关心自己老婆的妹妹,但这个时候,她只觉得这一切都和唐奕维脱不了干系。那一颗心慢慢沉下去,整个人都疲倦至极,努力打起最后的精神,起身朝他笑了一笑,说:“我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下,如果有事就叫我。”

      谢凡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不能多做追究,只好点了点头,说:“那你早点休息。”

      余慕和是睡到第二天上午范淑莲陪着唐晓明来医院看唐楚碧的时候才醒过来的。

      范淑莲一只手覆在她额头上,嘴里已经开始召唤护士过来给她量体温。

      她唤了一声“妈。”还没搞清楚状况,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四肢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去了大半,软了似的瘫在原处。

      范淑莲急忙伸手按住她的双肩,又是急又是气:“烧成这样,总不会是昨晚被迁怒罚站在阳台了吧?”

      她想笑,但气血不足,笑出来比哭还要难看许多。

      范淑莲见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连声叹道:“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爱惜,还指望谁来爱惜你?”

      她心里一阵发酸,抿了抿嘴,微微抬头挨着范淑莲的胳膊,像只受了伤的小鹿此刻正偎依在母亲怀里,眼圈也红了,嘶哑的喉咙,说:“你爱惜我啊。”

      范淑莲也动了情,伸手圈住她的后背,问道:“昨晚没受委屈吧?”

      她摇头:“三姐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范淑莲是比较明事理的人,唐楚碧遭此突变,她亦是十分同情,叹气说道:“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孩子。楚碧她结婚晚,好不容易有个新生命出现,自然全部希望都在这个孩子身上。现在孩子没了,她闹闹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你是不知道,昨晚回到家,你大妈和二妈又闹了一场,不过好在是在家里,吵得再厉害,也不会被旁人听到。老爷很生气,差点就让她们俩搬出去住了。其实我觉得你大妈这个人虽然不怎么好相处,但其实还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应该不会干这么容易被抓住把柄的事。”

      她没太注意范淑莲说的这些,因为她已经清楚这事幕后操控的人是唐奕维,而真正实施的人应该是谢凡生,也只有他才可以不被人怀疑的在唐楚碧的饮食里动手脚。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又是一阵发麻,脑袋也越发的沉。

      范淑莲一直在陪着余慕和,唐晓明有事先回公司。

      等吊针差不多快打完了的时候,谢凡生也过来了。他一贯在唐家人心目中是个好好先生的形象,这会儿的嘘寒问暖又拼得了范淑莲不少好感,还没等他说完抱歉的话,范淑莲就表示:“是她自己不注意身体,吹了风,受了寒,怪不得你们。”

      余慕和不想与他说话,干脆借着病怏怏的状态保持沉默。

      范淑莲本来还想教育她两句,但见她脸色确实很差,于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说:“一会儿就回家好好休息,这几天哪儿也不要去了,让护士到家里打针。”

      她也确实累了,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大妈和二妈的关系僵到什么程度,余慕和是无法亲身体会的。因为在她回到家的同时,二妈经由唐晓明同意,暂时住到医院照顾唐楚碧,而一大把年纪的大妈竟然因为挨了唐晓明两次批评闹着回了潮汕娘家,唐奕源也跟着去了。所以整体来说,此刻的唐家比往日还要安静许多,十分适合休养。

      她一个午觉睡到快六点才起来,虽然身上仍然没有什么力气,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下楼找范淑莲,正好遇到刚回来的唐晓明。

      唐晓明脸色还算和润,主动问起她:“感冒好点没?”

      她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

      范淑莲闻声从厨房里出来,见到唐晓明回来了,有些惊异:“不是说晚上有饭局吗?怎么回来了?”

      唐晓明难得开起玩笑来,说:“闻到了肉汤香,所以决定半路折返。”

      范淑莲微微一笑,像是事先知会他:“今天可没有山珍海味,都是清淡的菜。”

      余慕和突然觉得自己明明身处在唐晓明和范淑莲中间,但有些像局外人,亦或者说她再想开一些,则更像是普通家庭里的女儿。

      这顿晚饭吃的十分温馨融洽。唐晓明平日吃饭时不爱说话,也不许别人说话,今晚的心情却十分不错,好像并没有受到昨天那事的影响。范淑莲往日都被大妈和二妈压着,这会儿也放开了,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余慕和恍然间想起自己和范淑莲到唐家这么多年,似乎从来没有单独和唐晓明吃过饭。在她的潜意识里,这个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只不过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屋檐。她偶尔会叫唐晓明一声爸,但更多的时候是有意省去这个称呼,因为觉得他不是那个能娶范淑莲的男人,所以不愿意叫,哪怕是曲意迎合都不愿意。但现在的画面像是突然在黑夜中出现的一束强光,刺得她快要睁不开双眼,而这光是有热量的,这热量正一点一点的侵蚀她的身体,让她感觉到了温暖。

      难得生着病还有如此好的胃口,余慕和今晚吃的十分撑,回到房间,一直平躺在沙发椅上,以免不小心挤到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她瞥了一眼正安安静静摆在一旁小桌上的手机。从昨晚唐奕维打来电话之后因为没电而关机,到现在已经有二十个小时了。

      她从来不会任性妄为,也不晓得这样究竟算不算是任性妄为。毕竟唐奕维人在太平洋的另一端,能联系到她的唯一方式就是通过这个手机号码,现在她一关机就是大半日,也不晓得他会怎么想?或者打不通电话,他是会找谢凡生了解情况,然后知晓她生病了,大概心中会有些歉疚的吧,可他又有什么错呢?

      其实并不是怪他,只是突然间变得迷茫起来,以前不管这条路有多少迷雾,她心中都有一盏明亮的灯,而现在那盏灯在左右摇晃,让她也跟着摇晃起来,仿佛很难把握重心,一不留神就要跌入万丈深渊。

      她又静默了许久,终于起身去拿了手机,接上电源,然后开机。这一系列的时间不算太短,她预想他打不通电话应该是会发短信过来的,结果等屏幕亮了又慢慢暗下去,也没有显示有任何新的信息。

      她发了一会儿呆,手机铃声突地响起来,心里一惊,去看那来电显示,却是唐奕兴打来的。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接通电话,因为还在感冒中,声音听起来十分的低沉,没有任何活力,她唤了他一声:“二哥。”

      唐奕兴那边并不太安静,通讯效果也不佳,断断续续说着:“小九,我和英英刚到北京。”

      她还不确定他回来的原因,于是问道:“是回来看三姐的吗?”

      唐奕兴解释说:“我本来是陪英英回北京参加画展的,刚刚下飞机才知道楚碧流产了,所以马上订了明天的机票回来。”

      她很久没见过唐奕兴了,听到他要回来,心里有些高兴,说;“那我明天去接你。”

      唐奕兴说:“不用了,凡生明天来接我。你也知道爸他现在不愿意见到我,我又不能回家,就直接去医院了。而且我听说你病了,怎么能让你劳累呢。”

      她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走?总要见一面吧,让我看看你是不是长胖了也好啊。”

      唐奕兴听了她的话十分高兴,说:“我大后天才走,那我们就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在你的酒馆怎么样?”

      她答应了好,结束与唐奕兴的通话就立马给郑音打电话,告诉她后天中午要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她嘴里不停的报了许多菜式,郑音差不多写了满满一张纸,终于忍不住问她:“究竟邀请了多少人?”

      她怔了一下,不禁自嘲的笑了一笑,两个人哪里吃的了那么多菜呢?她只是觉得此刻分外的寂寞,好像不说些话,心里那个洞就会越空越大。

      临睡前,余慕和吃了颗感冒药,是助于夜晚入睡的功效,所以她眯上眼没过多久,很快就失去了意识,一直到日上三竿也没有做一个梦。

      到第二天下午,护士**给她打完吊针,她拿着棉签按住手背上那个小针眼,看着窗外那片已然灰暗下来的天空,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很想念唐奕维。可她的电话响了好几次,始终没有他的来电,短信接了十几条,始终没有一条来自他。

      他们之间仿佛陷入了僵局,他不说,她不懂,于是距离就这样产生了。她不是没想过主动找他,可那十一个数字整齐排列在手机屏幕上的时候,那个通话的键,她怎么也按不下去。

      








    ☆、厮守(8)



      说是一点钟过来酒馆,结果余慕和等到两点半才见到穿着嫩黄色夹克外套的唐奕兴怀里揣着个小礼盒,急匆匆推开厚实的木门,一上来就道歉:“我迟到了,甘愿受罚。”

      余慕和见他一张脸因为急促的喘气涨得红红的,哪还有什么要责怪的,只故意瞟了他手中的礼盒,问道:“是给我的礼物?”

      他认真点头,说着就把礼盒递到她面前:“我和英英自己做的奶酪。”

      她很惊异,一边拆礼盒一边蹙眉看他:“你还学会这门手艺了?”

      他十分得意,说:“我和英英正打算买下一座农场,当农场主呢。”

      她已经拆开了礼盒,是蛋糕大小的纯奶酪,于是叫郑音去厨房切一些下来吃。味道很香醇,她真心实意的表扬起他来:“以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到底是成了家,不一样了。”

      他笑着说:“那你也快点成家,亲身体会一下究竟有哪些不一样。”

      她嘴角的笑意不自然的敛了回去,微微低头,一双筷子来回倒持着碗里的菜。

      他不明就里,问道:“我听许多人说小山很喜欢你的,怎么,难道你还在等那个东北帅哥?”

      她牵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出声。

      他也没有逼她的意思,只优雅的叹了口气:“感情的事,最是说不准的。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有个小姑娘给英英暗送秋波么?”

      她点头,他接着说:“我昨天听人说那个姑娘在我和英英去荷兰之后的一个月就和一个画油画的小男生结婚了。”

      她有些哑然,半笑着说:“她移情的速度挺快的。”

      他十分严肃的纠正她:“不是她移情的速度快,而是她根本就不喜欢英英。”

      她不明白,他看了她一阵,终于软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是我太敏感,还是太多疑了,亦或是有什么别的因素在影响着我们。但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这个小姑娘,若不是因为她起了催化剂的作用,我和英英到现在可能都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虽然爸已经对外宣布了和我断绝关系,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知道爸和不和我断绝关系,他永远都是我爸,但我要是失去了英英,就再也找不回了。”

      她听了这些话,突然想起唐奕维来。如果说唐楚贞的外放、唐楚碧的流产、唐楚雨的离家出走都是他在幕后操控的,那唐奕兴被唐家除名的事肯定也是他做的推手。

      一时间,她很想对唐奕兴说声对不起,但眼前的唐奕兴眉角飞扬,半点因为被赶出唐家而悲伤的感觉都不曾有过,或许唐奕维确实把他逼到过死角,可他自毁了一道墙,然后得到了重生。

      唐奕兴见她一直发怔,还以为是话题太沉重了,于是故意笑眯眯说:“你要是真想等那个东北帅哥到二十六岁,其实也就只有半年了,这半年的时间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她苦笑一下,岔开问起唐楚碧恢复的如何。

      唐奕兴一向是个乐天派,说起这事并没有半点唉声叹气的模样:“她和这个孩子的缘分浅,没了伤心是正常的,但我看凡生待她很好,以后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她答不上腔,心里不知道等唐奕维成功的那一日,谢凡生会不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亦或者他对唐楚碧终归是有一些感情的,若是那样,总算也不是太伤人。

      两人吃着吃着加了些酒来喝。

      唐奕兴在国外喝了不少烈性酒,酒量渐长,余慕和感冒还没有完全好利索,加上心情十分抑郁,喝了两杯就像是醉了,说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来。

      唐奕兴是打心眼里疼她的,见她似乎不开心,便哄着说:“整日在这些高楼大厦之间生活,就会容易觉得压抑,等过了年,你到荷兰来,那里风景好,住上一个月,保准会觉得心情舒畅,没准都不想回来了。”

      她笑着说好,只是心里都不清楚那样的一日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因为下了小雨,天色暗得很快。

      唐奕兴要坐晚上的飞机回北京,临了没让余慕和送,说是最受不了这种生离的场合,会哭花他脸上涂得隔离霜。

      余慕和一直笑吟吟的,最后看着唐奕兴上了出租车,才发觉自己竟是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郑音感觉到她今日的反常,又见她面容憔悴,说送她回家休息。她实在不愿意回去,一直在酒馆里坐着。

      慢慢入夜,酒馆里的人也多起来,客人多数是中年男女,揣着怀旧的情愫而来,偶有一个两个文艺青年,点上一盅小酒,慢慢品尝,像是要从中找到不属于自己的过往。

      她感觉时间在这个时候仿佛变得十分绵长,窗外的点点车灯也格外的晃人眼,也不知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还是真的累了,只想窝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将自己包裹起来。她似乎在迷糊中做了些梦,但也不是梦,都是旧事,和唐奕维的旧事。

      她最后是被人拍醒了,一睁眼,看到眼前的唐奕维,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眼眶里突地就润了起来,刚刚冷下去的一颗心又热络起来,一汪泪水几乎要全部涌出。

      他向她伸出手,声音听起来都没有丝毫的波澜,唯有眉心处微微拧起,他轻轻说了一句:“回家。”就好像他们只是这世上的寻常夫妻,因为生活中的琐事闹了矛盾,妻子负气离家,丈夫寻着踪迹找来,并不需要什么甜言蜜语,一句简单的‘回家’就能把妻子心中所有的防线击败。

      她默默低了低头,左手已经搭在他的手里心。她听到自己紧张而又愉悦的声音,在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他并不急着答她,迅速把她带出酒馆领上车,等那辆并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新牌车号融入滚滚车流,才终于吐了一口气。那声音太细太小,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抬眼看他的时候,确实见他眉心处的褶皱已然舒展开了,才知道原来他在这么多人面前牵起她的手,也是会胆战心惊的。

      她突然想笑,但又觉得这笑的背后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才刚刚扬起来的嘴角又慢慢陷了回去,重新安静起来。

      他本来就是极有耐心的人,一路上她不再发问,他也不出任何声音。可一等去到公寓,才刚刚从电梯里出来,他便猛地回过身,将她困于墙角,他眸光如刃,直直盯着她的双凤眼:“为什么要关机?”

      电梯门刚刚合上,霓虹的光亮似有若无的映进屋里,将他的半边脸镀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眼前人终于显露出了不悦,箍住她双臂的手不由得加深了力度。

      可她觉得这样禁锢的感觉如此的让人安心,她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抱他,急切的吻上他的唇瓣,口中喃喃说着:“奕维,我好怕会和你越走越远。”

      他身上明显僵了一下,手掌寻上来握住她的脸,细细端看了一会儿,那眼底的怒意终于消失殆尽,低声说:“是我不该瞒你那么多事。”

      她急急的摇头,眼泪止不住往下淌,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可除了反复唤着他的名字,竟也不晓得还能说什么。

      他眼底有火光,微微俯下头,精准的吻住她,辗转反侧,含糊着说:“慕和,我希望等我成功的那一天,你会在我身边。”他两手慢慢移下去,她身上的衣物三两下就被他拆解了去扔在木地板上。

      “奕维。”她刚一仰头开口,他的嘴就移至她颈间,她来不及阻止他热烫的舌尖不断往下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亦不愿意去阻止,只想与他抵死缠绵。

      被他抱到床上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十分疲倦。躺在又暖又软的被子里,被他搂在怀中,不知过了多久,才像是回了神。

      床头灯光暧昧不明,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伸手抚上去,固执的仰起头,又吻了吻他有些扎人的下巴。

      他索性用力把她往上捞了一捞,好让她的脸与自己相对。只是眼下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一直埋着眉眼,不敢直视他。

      他闷声笑了笑,又似微微叹了声气,说道:“你真是狠心,竟然学会关机了。”

      她不满他的投诉,反驳说:“我不过关了大半天的手机,你却是两三天都没给我打电话。”

      他见她一脸稚气,忍不住吻上她的嘴角,继而直逼她唇内细软的肌肤。她哪里还有力气与他厮混,伸手在他咯吱窝处挠了三两下。他最怕痒,果然不再撩她,翻身从刚刚丢弃在床边地板上的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然后找到她的纤细的左手,稳稳当当的套在中指上,最后才说:“我在想我该干点什么事才能让你消气,然后觉得大概只有这样做才是最保险的。”

      纵然光线十分暗淡,但她还是看清楚套在自己手指上的这枚戒指,挺大的一颗钻,十分闪人眼。她虽然早已认定了嫁给他,但真的等到如此具有象征意义的事物戴在自己手上,仍旧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趁势问道:“嫁给我,好吗?”他能感觉到她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于是也跟着紧张起来,明明是确定了的答案,却在这一刻突然害怕会听到刺耳的声音。

      她怔了片刻,喜极而泣,那一个“好”字说出来的感觉像是获得了新生。

      他亦十分的激动,怀抱她的双手不自觉的加大了力度,他的声音难得带着颤音,这一刻几乎有种希望所有人都能分享他喜悦心情的念头在心上升起。

      两人静静的相拥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事来,终于还是决定告诉她:“那个孩子先天不足,生下来也只会是个死胎。”

      她没想到在这个环境下,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但又觉得他大概是念及他们之间的隔阂是由于这件事所引起的,所以想解释清楚,只是既然唐楚碧那个孩子先天不足,那为什么医院的检查从来没有出问题?难道是他在这方面刻意掩藏了事实?

      果然他又接着说:“凡生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我们的意见很一致,既然这已经是个无法挽回的事情,干脆就接机行事。我妈和姐,还有五哥都是被人害死的,所以我就算再怎么想得到奥光,也不会走那一条路。”

      她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对唐楚碧流产的事好受了许多,只是谢凡生这个人,依然是个谜团,于是问道:“那谢凡生对三姐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从侧面谈及:“对许多人来说利益固然是最重要的,但如果在利益之下还有感情可以拥有,为什么要拒绝?况且那是一个真心对他好的女人。”

      她微微叹了声气,又突地紧张起来:“那他会不会倒戈帮着二妈他们来对付你?”

      他十分有把握的表示:“他很清楚爸不会把奥光留给二妈,如果这个时候和我翻脸,不但会伤及他自己,还会让二妈他们对他恨之入骨。所以无论他是选择利益,还是感情,都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因为只有我站到奥光的最顶端,他的荣华富贵才能得以保全,他的感情才能受到最小程度的冲击。”

      她知道他历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但有些事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会觉得这个男人的心思已经缜密到了几乎找不到任何缺口来打败他。她脑子里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在出神,却是电话铃声突地响起来,惊扰了思绪。

      他下床从那一堆凌乱的衣裳中找出她的手机,却在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蹙起了眉头,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悦,闷声说了三个字:“萧重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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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迅猛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7 06:54:08 |只看该作者

    ☆、厮守(9)



      余慕和是在被窝里接的宴小山的电话,唐奕维虽然对这通来电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满,但出于礼貌,还是以去洗澡的借口避开了他们的谈话。

      宴小山人还在北京,一接电话就简明扼要的表示来电的原因是刚才唐奕源给他打了个电话。他不晓得是不是有什么突发的事件,于是撇开唐奕源的来电,先打给余慕和了解情况,以免一会儿穿了帮。

      余慕和心中对他已十分歉疚,简单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如实告诉她:“恐怕要等到过完年之后。”

      她猜到是他姥姥的病情没有好转,原本想要和他见面商量怎样把他们的‘分手’做到最完美的念头又慢慢压了回去。

      两人都静默了一阵,反而是洗浴间里哗哗流淌着的水声慢慢环绕在余慕和耳边,她拉了拉被角,正准备问他还有没有什么事,却先听到他低声说道:“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他的声音并不似往日那般让人感觉和睦,像是思量了许久才缓缓说出来,虽然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怔了一下,想来他们认识已有大半年,每每都是她有突发情况需要他的帮助,没想到他会提出请求,于是道:“你说。”

      他又顿了片刻,然后才缓缓说:“医生说我姥姥的身体最多还能熬一个月。老人家活到这个岁月也没有什么别的可求,她提了好几次说想见见我的女朋友。我还没有答复她,你要是最近不忙,能不能来一趟北京?”

      她并不是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难题,但那时只觉得若是遇到了,自己肯定是会婉拒的,可这一刻,她听到他沉底的询问声,一颗心突地就软了。

      他没有立刻得到她的回应,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干脆表示:“你放心,四月份我要去国外深造,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如果你不介意做一个名义上被甩的人,到时候我会跟大家表示因为距离的关系,我们友好分手了。”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想了想,终于说:“我回去看看时间,等订了机票再给你电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唐奕维正好从洗漱间出来,专心擦着自己半干的头发,似乎没有要询问她与宴小山谈话内容的意思。反而是她自己心里不安,裹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整个人一大团的就贴到他背上。

      他知道她这般殷情肯定是有事要磨他,想了一想,反客为主的问道:“萧重宴找你去北京?”

      她一惊,伸了脑袋到他肩上,侧脸贴着他的耳畔:“你怎么知道?”

      他不答反问:“你答应了?”

      他这般神通广大,她哪里还敢有半句假话,老实说:“他帮了我太多次,我不好意思拒绝。”

      他把毛巾放到一旁,说道:“想给老人家尽孝也是对的,只不过你这一去,女朋友的身份不就更坐实了?”

      她连忙解释:“他刚主动说等过阵子就对外宣称我们友好分手了。”

      唐奕维并不惊讶她的话,但还是对宴小山这个人摸不透,按理说不会有哪个世家少爷愿意随随便便给人充当挡箭牌,但他好像并不介意,而且他应该或多或少知道自己和余慕和的关系,却从来也不说穿,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也是个很纯粹的男人,可以为了喜欢的人而忽略别的繁杂事务。

      得到了唐奕维的默许,余慕和回到唐家又把这事和范淑莲说了。

      范淑莲听闻她是要去北京见宴小山的姥姥,当下高兴的只差要跳起舞来,喃喃说着:“连父母都还没正式见,就先过老太太那关了,看来好事要近了。”

      她见范淑莲这样高兴,不禁联想起以后等自己和宴小山分手,也不知道范淑莲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她订了第二天下午的机票,唐奕维中午才回到唐家。

      因为是周末,唐晓明在家吃午饭,四个人沿桌坐着,范淑莲见唐奕维有些咳嗽,还以为是坐飞机给冻着了,席间频频表示一定要赶紧吃药,不然就会像余慕和那样得打几日的吊针。

      唐晓明心情并不是很好,问及唐奕维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口气有些生硬。

      余慕和心里少不得惊慌,但唐奕维早有准备,面对唐晓明一切疑问都回答的天衣无缝。

      范淑莲见两父子一来一往的,只怕气氛会被搞僵,于是笑着插话:“奕维在美国那边辛苦了大半个月,有没有为自己谋点小福利啊?”

      大家都知道范淑莲指的是和杜若溪的关系是否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唐晓明其实也是关心这件事,只是碍于面子没有直接问,这会儿范淑莲先打开了话题,他的目光也落到唐奕维脸上。

      唐奕维顿了一下,然后点了一下头,慢条斯理的说:“看上了一套公寓,准备下次去的时候把它买下来。”

      余慕和差点就笑场了。唐晓明明显怔了一下,大概没想到平日严谨认真的唐奕维会打起太极来,看了他两眼,然后转头交代余慕和:“到了北京要多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官宦世家的规矩多,别坏了形象。”

      她认真回答了是,直到飞机落了地,也觉得纵然宴小山家规矩再大,她一个来探病的外人,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地方扰乱了秩序。

      来接机的人除了宴小山,还有上次在私房菜馆遇到过的陆柏怡。

      陆柏怡是宴小山的表妹,和余慕和同年,但大概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陆柏怡看上去十分显小,像是活泼可爱的大学生。见到余慕和,主动打起招呼,提及曾有过一面之缘。

      余慕和对上次被人撞见自己和唐奕维在一起的事心有余悸,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等上了车,宴小山才告诉她今晚就不去医院了,但他二堂哥陆柏誉要请吃饭。

      她知道这回肯定要见不少他的亲戚朋友,又确实了这位陆柏誉之前并没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并不排斥这样的晚餐。

      陆柏怡嘴快,提前就告诉她:“我这个二哥可不比四哥这么温文如玉,前阵子为了我二嫂和家里翻了脸,到现在都还没讲和呢。不过奶奶疼他,大概再过个几日,也是能领二嫂回家过大年的。”

      她不由得想起在三亚时见过的那个小女娃娃,还有宴小山讲过的那些旧事,一时间只觉得原来这世上为了爱情而撇开身家的男人还是挺多的。

      陆柏怡猜出她所想的,眯着眼笑说:“我们家情种特别多。”然后拍了拍宴小山的肩膀,“这也是一个。”

      结果路上塞车,去到餐厅已经七点多了。

      陆柏誉和郑方遥正坐在沙发上盯着新闻联播看,陆柏怡推开门见了这情景,十分惊奇的问道:“你们居然在看这个?”

      陆柏誉一边起身,一边笑道:“正在看‘世界人民都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的部分。”

      郑方遥比陆柏誉要正经一些,见客人余慕和到了,微微提了提音量,朝宴小山笑道:“还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宴小山缓了一缓,原本想来介绍全名,刚抬了抬手,到了嘴边却习惯性的变成了一句:“小九。”

      陆柏誉到底虚长宴小山几句,要老练的多,压根不需要宴小山多言,就自己说起:“我是二哥。”然后指了郑方遥,“这是二嫂。”

      余慕和思及刚才陆柏怡说的眼前这位陆柏誉因为他旁边那位郑方遥的缘故而同家里翻了脸,所以不由自主的多看了郑方遥几眼,只觉得她虽然不像赵晗玉那样生的国色天香,但自有一种空灵的气质,而且穿衣打扮都十分得体,是难得让人一看就觉得十分顺眼的女人。

      虽然余慕和这次来京主要是探望宴小山姥姥的,但在餐桌上,众人都刻意不把重心放在那个有些伤感的话题上。陆柏怡是当记者的,最擅长搞气氛,嘴里时不时蹦出一些时下最新奇的故事来,逗得大家哈哈笑。

      余慕和没想到宴小山的兄妹这么好相处,心里也放轻松了几分。

      陆柏怡盯着她看了两秒,突地惊声道:“之前没注意,刚刚才发现小九你抿着嘴笑的样子挺像希照姐的。”

      这话音刚刚落下,其余三人都静住了,纷纷看向余慕和。还是陆柏誉先开口划破僵局,说道:“这话也就只能在我们面前说说,等见到你哥可不敢乱说的。”

      陆柏怡吐了吐舌头,也明白自己一时失言了。

      余慕和算是不太知情的人,直到吃过晚餐,陆柏怡表明不做电灯泡,所以跟着陆柏誉和郑方遥走了,只剩下她和宴小山两人在车里,宴小山才慢慢说起这其中的缘故。

      “希照姐就是我表嫂,自从她过世,我们都不敢在我表哥面前提她。”

      余慕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十分认真的问他:“那你家还有没有人是不能随意提起的?先和我说说,万一我触了什么禁忌就不好了。”

      他想了一想,觉得这情景有些搞笑,于是摇头说:“政`治那些事你又不管,应该没有什么人是禁忌的了。”

      她“哦”了一声,隔了片刻,又问:“我明天什么时候去看望你姥姥?”

      他说:“她明天上午要做检查,等睡过午觉,我们四点钟的样子去就差不多了。

      她“哦”了一声,他补充说:“我妈一直在医院陪着我姥姥,但她交代了让我带你回家住。”

      她到不介意住在哪里,反正他家应该是那种上了年纪的大房子,说不定公务人员都是一大堆,结果去到高级住宅公寓才发现原来他的家和她猜想的实在相去甚远。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一丝失望,便笑道:“你要是想住那些传说中的大屋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出入比较麻烦,想去哪里也不自由。”

      她回身看他。

      这个城市里的流光溢彩都因为寒冷的天气而显得有些发白,而风太大,吹得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这又平添了一份沧桑的感觉,加上这大半个月他都在照顾病人,所以看上去消瘦了不少。

      她历来知道这世上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条波澜起伏的曲线,没有人会一直上升,也没有人会永远往下滑,但在她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像宴小山这样的人脸上是不应该出现任何倦容和懈怠的,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其实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厮守(10)



      宴小山家的枕头十分软和,加上整个屋子里满满都是暖气,余慕和睡到九点多才醒过来,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北方的冬天若是光呆在家里果然是要比南方要更好过一些的。

      她起身,洗过漱,换好衣服才出卧室。

      屋里有一股淡淡的肉香,她寻着味道往厨房走,正好遇到宴小山端了两碗面出来。

      她十三岁跟着范淑莲到唐家生活,佣人一大堆,所以从未见过唐家的男人下厨,还是后来在美国读书,和唐奕维在一起之后,见过他拿锅铲的模样,但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这会儿突地见到宴小山如此居家的形象,一时有些发怔。

      宴小山猜到她在想什么,十分诚实的表示:“刚刚听到你房里有声响,猜到你应该是起来了,所以叫隔壁的餐馆送了两碗炸酱面。”

      她会心一笑:“难怪这么香。”

      两人正吃着面,陆柏怡又来了。她是只习惯早起的鸟儿,原本是要带余慕和到城里转转的,见还只在吃早饭,便坏笑道:“昨晚累着了吧?”

      余慕和自然是明白陆柏怡的意思,宴小山却不解其意,还想解释说昨晚很早就休息了。余慕和觉得这些事解释起来越发显得怪异,于是抢先开口问道:“今天要去哪里吗?”

      提到这个,陆柏怡很是有些失望,伸手指着窗户外:“在下鹅毛大雪,我从家里开车过来,那一小段路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我看等你们吃完面,我们差不多就该出去寻个地方吃午饭,然后往医院去了。”

      余慕和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在飘着大片的雪花。城市里高矮建筑都被覆盖成了一片白色,美是美,但交通就没那么方便了。

      他们十一点出门,快一点才到吃饭的地方。

      临近年关,各色人物都往京城里赶。他们是去的有名的火锅店,陆柏怡在城中长大,认识的人特别多,隔几分钟就能遇见熟人,最后更是直接闹着要和一位叫傅小影的世家**与这位傅**的同伴蒋婉仪坐一桌。

      余慕和没有意见,反正只要不是那日撞见过自己和唐奕维在一起的人,她基本都是能接受的。

      聊了一阵,余慕和才知道傅小影一直住在温哥华,是因为好几年没回京过大年了,今年按着家里老人的指示才回来的。

      陆柏怡嘴快,高高兴兴问起范黎绍的事来:“小影姐,你什么时候和范黎绍结婚啊?”

      余慕和一惊,突地想起郭广琳总在自己面前提起的那个人似乎也是叫范黎绍,而这位傅小影也这么巧是常住温哥华的,于是不由得多看了傅小影一眼,只觉得她眼中有些闪躲的意思,但还是笑眯眯的回答陆柏怡:“你是不知道那些洋人姑娘有多热情,整日变着法子勾引范黎绍。”

      陆柏怡信以为真了,忙说:“那你还不快点把他拿下?”

      傅小影故意认真说:“那就叫婚前考验,如果连这点诱惑都挡不住,那结了婚以后岂不是更难管理了?”

      陆柏怡听得十分认真,蒋婉仪在一旁扑哧一笑,说:“你还真以为范黎绍不想娶她?”

      陆柏怡又是恍然大悟,噘着嘴看向傅小影。

      傅小影浅浅一笑,并不再往下解释。

      余慕和见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刚刚过肩的头发蜿蜒的恰到好处,一双桃花眼已然经过岁月的洗礼,有一种沉静后的美好,突然之间就觉得那些传说中的爱与不爱,追求与执着其实并不是非要弄得那么清楚。

      诚如陆柏怡考虑的那样,吃过火锅已经两点多了,雪还在下,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余慕和想着既然是去医院,怎么也不好空着手去,至少得带束花。

      陆柏怡却掐断她的想法,如实告诉她:“那些花都能把走廊堆满了,你就算买了去也带不进病房的。”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听陆柏怡这样说,还是觉得有些夸张,但真的等去了医院才知道陆柏怡不但没有夸张,可能还考虑到不要吓住她而减免了许多细节,好比出了电梯还有专人查验来者的身份,又好比这一层楼只住了宴小山姥姥一位病人,再好比病房竟然设计的九曲十八弯,需要推开好几道门才能到最里边。

      她本来是抱着一颗平常心来的,但遇到如此的阵仗,不免紧张起来。

      陆柏怡大大方方走在前边领路,遇上医生或者护士都只是点头算作打招呼,宴小山一直在她旁边,大概是怕这样肃静的气氛会吓到她。

      直到走到最里间的房门外,才听到有人逗笑的声音从未合紧的门缝处传来。

      陆柏怡轻轻推开门,扫了一眼屋里坐着的人,很快笑道:“我就知道是明澈来了,不然姥姥肯定不会笑的这么开心。”

      被点到名的明澈立马接上话头,向姥姥告起状来:“姥姥,您看这个妹妹,从来也不知道尊我一声哥哥,越大越没法管了呢。”

      余慕和顿在门外没敢往里越步,宴小山伸手在她腰后轻轻推了一推。她很快收拾好自己有些凌乱的心情,面带着微笑同宴小山一起步入屋内。

      屋里就只有三个人,坐在靠床边小椅上的人是先前见过的明澈,正在用工具剥核桃那位五十出头的妇人应该就是宴小山的母亲,半睡在床上的老太太无疑就是宴小山的姥姥了。

      陆姥姥原本还想帮着明澈教育教育陆柏怡,但眼见着宴小山带着余慕和来了,整副目光都落在了余慕和身上。萧妈妈一直没见过余慕和,这会儿也忘了剥核桃了,盯着余慕和看。

      明澈是最会活跃气氛的人,当即就笑道:“四弟妹真是天仙下凡,姥姥和姨妈都看呆了吧?”

      余慕和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一颗心跳得异常的快。

      宴小山也有些呆滞,被明澈提醒了,才主动牵起余慕和的手走到陆奶奶面前,正想要作介绍。

      陆奶奶就先笑开了,抬起已经十分苍老的手一边去寻余慕和的手,一边说:“这一看就是个好姑娘。”

      余慕和亦识时的伸出手主动握住陆姥姥的手,但又不晓得该作什么称呼,一时怔住。

      萧妈妈知道自己儿子很喜欢这个余慕和,此刻又见陆姥姥对她颇有好感,于是说道:“还不快点叫姥姥。”

      余慕和骑虎难下,只得飞快的唤了一声姥姥。

      陆姥姥十分高兴,又多看了她几眼,然后望向宴小山,她的气色虽然不太好,但此刻的精神头却异常的振奋,含着笑说:“你们兄弟姐妹五个,除开你大哥已经是认了死扣,怎么也拉不回的,剩下的四个里边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不过现在看来,我也是可以放心的了。”

      余慕和压力不小,明澈十分有眼色的笑起来,投诉说:“姥姥你太偏心了,从来也不关心我是不是还单着。”

      陆奶奶转头看向明澈,故意蹙眉说:“你口舌伶俐,花样又多,我担心你,还不如担心姑娘们呢。”

      明澈咧嘴一笑,陆柏怡见机暴露明澈的小秘密:“奶奶,你别听他瞎说,我知道他现在正在追一个姑娘呢。”

      陆奶奶兴致高涨,问道:“哪个姑娘这么倒霉啊?”

      明澈狠狠瞪了陆柏怡一眼,可这一招对陆柏怡来说完全不抵用,她更是凑到陆奶奶床边,说:“就是他们单位的,还住在他隔壁呢,我都见过两回了。”

      陆奶奶故意惊呼:“都欺负上门了?”

      陆柏怡回头笑嘻嘻看了明澈一眼,说道:“我看那个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谁欺负谁还指不定呢。”

      明澈故意摆出一脸愤恨的表情看着陆柏怡,有意小声道:“就你嘴快。”

      病房里的气氛一片和睦。

      陆奶奶对余慕和知道的不多,一众人有意把她的过往说了与陆奶奶听。陆奶奶年轻时留过洋的,思想十分开放,并不在意余慕和在唐家的身份,反倒对她能考取美国大学赞不绝口,只是听闻她再未有过什么事业上的发展,不免为之可惜了两句。

      余慕和从未深觉得自己学成归来却整日闲着有什么不好的,但偏偏这个时候被陆奶奶提了一提,心中也有了些想法。

      聊到快五点的时候,又有两个妇人带着上次在三亚时见过的小娃娃陆童瞳来了,那两位妇人看着都比萧妈妈要年长几岁,经介绍,才知道面上不怒而威的那位是陆家的大媳妇,陆童瞳的奶奶,另外那位和萧妈妈有几分相似的是明澈的妈妈。

      她一下子见了陆家一半的人,虽然不会怯场,但又觉得越是这样正式的见面,以后的宴小山解释起来恐怕会越发的难。

      晚上大家都留下陪陆奶奶吃饭。备选的菜式虽然多,但口味都十分清淡,陆奶奶怕她吃不惯,问她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她只怕自己再给添麻烦,忙说家里一贯都吃的很清淡。

      陆奶奶仍是觉得会怠慢了她,于是让明澈打电话:“让你大哥去那家盛宴带柿子酱烤鳗鱼和口袋包子来。”

      明澈接了指示,忙着去落实。

      余慕和越发的觉得这样的盛情不妥当,忙着向宴小山使眼色,宴小山哄着怀里的陆童瞳说:“童瞳,我们到外边去玩捉迷藏好不好?”

      陆童瞳已经两岁多了,平日就是古灵精怪的,奶声奶气的说:“好。”

      陆柏怡也凑热闹的表示:“童瞳,姑姑来找来好不好?”

      陆童瞳连连点头,就要从宴小山怀里下到地毯上走。

      童瞳奶奶这个时候却急了,不同意:“玩什么捉迷藏,仔细磕着哪儿了。”

      这话明显扫了大家的兴致,陆奶奶一蹙眉,看着童瞳奶奶说:“该关心的时候你摆面色,伤了柏友的心,这会儿正是童瞳该玩闹的时候你又不许了。”

      童瞳奶奶脸上明显有些挂不住尴尬,低了低眉眼。

      余慕和对这里边的情况一知半解,直到奉命去买烤鳗鱼和包子的陆柏友也来了,才发现原来这两母子的关系已经僵到这个地步。陆柏友虽然看着是识大体的世家子弟,但连个正眼都不给童瞳奶奶,甚至于对陆童瞳也好像不怎么愿意多接触似的。

      好好的一顿晚饭,菜色怡人,又有明澈和陆柏怡时不时逗乐,可余慕和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心里不禁在想,这权利世家,相处起来总不如寻常小家庭那般温馨。好在她只是来探病,明日就可以脱离这情景了。

      可吃过饭,陪着陆奶奶说笑了一阵,余慕和正打算表明自己明天回深圳的想法,陆奶奶却抢先问她:“小九会不会打桥牌?”

      她摇头说不会。

      萧妈妈明白陆奶奶的意思,便说:“明天上午来玩几把自然而然就会了。”

      陆柏怡大叹:“玩几把就会?我怎么觉得打桥牌那么难呢?”

      明澈故意戳她的额头,笑道:“你不爱动脑子呗,就喜欢玩水果连连看那种游戏。”

      陆柏怡朝他做鬼脸。

      余慕和没好意思再开口说要走,宴小山亦觉得不好意思,等从医院出来就十分抱歉的表示:“没想到我姥姥会开口留你。”

      她懂他的难处,于是笑着说:“反正我回去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老人家嘛,能开心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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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7 12:51:39 |只看该作者

    ☆、我是如此爱你(1)



      Chapter
    5 我是如此爱你

      陪你一段路

      也让我自己看清楚

      爱在真实与梦想两边

      不可能交集

      余慕和又在北京呆了几日,因为知道上午是探视时间,为了避免在太多人面前露面,有意选在下午和晚上去陪陆奶奶。

      宴小山也担心她呆的时间越长,以后分手起来家里人反对的声音会越大,于是找了个机会向陆奶奶表明她出来的时间不短了,眼看就要过年,得回去了。

      陆奶奶顾着自己这几日的高兴,没考虑这些,想了一想,还笑着说:“是该回去过年了,不然等明年嫁了过来,可就得在北京过了。”

      余慕和只能陪笑,但好在这种欺上瞒下的日子总算可以告一段落,去机场的路上,她心情十分明媚,压根没受到窗外灰暗天色及大雪的影响。

      只是她的心情不受影响,航班却因为天气而延误了。

      她甚少在寒冬来北方,虽然在电视上常看到这边的城市因为大雪而耽误了出行,但自己的航班被误又是另一种感觉了,连贵宾室里候机的人都不在少数。

      宴小山买了热饮给她,主动为这次她配合演戏而表示感谢。

      她接过热饮,笑道:“我本来是想表现差一点,好让你家叔伯姨妈们觉得我配不上你,可你姥姥总夸我,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不好好表现了。不过说实话,我也真没干什么,你的哥哥妹妹们都是分分钟能逗笑全场的人,我只能算是个打酱油的。”

      他在她一旁坐下,抿了抿嘴,说道:“大家也都是希望姥姥能高兴。”

      她见他似要泄气,于是说道:“你们都算幸运的啦,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我外公外婆呢。”

      他蹙眉看她。

      大概是因为从未见过,所以即便提起这些事,她也不会觉得有多伤心难过,只平缓的说:“我妈其实是山西人,但那个时候家里穷,我外公外婆养不起那么多小孩,所以就把我妈送人了,结果收养我妈的那户人家南下了,没过多久,又都病死了,剩我妈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听故事,问她:“然后呢?”

      她一笑,说:“然后我妈就遇到我爸啦。”

      他会心一笑:“那也挺好的。”

      她满不在乎的说:“但我听说我爸那个时候心里有另外的人。”

      他不明白:“那你妈还愿意嫁给他?”

      她耸了耸肩,缓缓说:“也许她相信自己的真心总有一天会感动我爸吧。不过到最后究竟有没有感动没人知道,因为我爸也死了。是车祸,发生的很突然,我妈连向他提问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难过的事情,等过了这么多年再说出来的时候,余慕和心里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或者在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敬爱的父亲其实是对不起范淑莲的,明明不喜欢却娶回家做老婆,还花掉所有积蓄开了一家纪念旧情人的酒馆,而范淑莲为了保住这家酒馆不惜到唐家做小,过了这么多年忍气吞声的日子。所以这世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爱旁人都是很难明白的,没有什么配不配,更谈不上对等,只在那一刻,你爱上了某个人,然后愿意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因为航班延误,原本应该六点到的飞机,差不多快十一点才落地。范淑莲亲自来接她,一见面就问陆家的人对她满不满意。

      她考虑到过段时间要和宴小山分手,于是故意遮遮掩掩的说了句:“就那样吧。”

      范淑莲一听这话,一颗心立马就提上来了,拉着她问:“就那样是哪样?他们不喜欢你?为难你了?是不是嫌出身配不上?又或者萧重宴跟别家订了娃娃亲?”

      余慕和没想到范淑莲会一股脑儿想出这么多假设来,唯恐她会因为出身的问题而觉得有愧,于是改口笑道:“哎呀,我是去探病,又不是参加喜宴,总不能要求人家笑呵呵的迎接我吧?”

      范淑莲蹙眉看她:“那是什么情况?”

      她只好避重就轻,伸手挽着范淑莲的胳膊继续往前走,说:“他奶奶人挺好的,亲戚朋友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大架子。总之我没受委屈,也没给唐家丢人。”

      余慕和觉得自己没在陆家人面前丢唐家的脸,唐奕维则觉得她走的这一遭,显然是得到了陆家人初步的认可。

      她知道肯定是后边留的那几日让他有了这样的想法,一边设法往他怀里钻,一边撒娇笑道:“你吃醋了?”

      他一只手从被子外边揽住她的脖子,改了口气,微笑说:“和老人家吃醋,太没觉悟了。”

      她突然想抬眼看看他,但房间没开灯,又不敢拉窗帘,没有光亮,只能依稀看到他脸部的轮廓,几日不见,似乎又分明了一些,显然也是没休息好。她心里有些堵得慌,伸出五指轻轻抚在他下颚处,很不情愿的问起:“事情进展的不顺利吗?”

      他沉了沉气,说:“刘宇辉今天已经请辞了。”

      她想起他之前提过刘宇辉患了胰腺癌的事情,如果总经理一职正儿八经的空下来,随之而来掩埋在暗处的争斗就不得不搬到台面上了。

      他顿了一顿,又说:“二妈同大妈那边的反调是肯定会唱下去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他们回了趟娘家,竟然把以前那些和爸一起打过江山的人都给请动了。”

      她心一惊:“所以呢?”

      他见她如此紧张,忽而笑了起来,说:“所以我加紧把与赵家电子产品的合并案搞定了。新的生产线过完年之后就会开工。奥光的过去是不能丢弃,可我相信展望未来更重要。”

      她亦替他感到高兴,问道:“不是说至少等到三月份好吗?怎么突然这么快就办好了?”

      他没想过对她有什么隐瞒,直白的告诉她:“主要得谢谢杜若溪,我没想到她在美国的人面也那么广。”

      她听到杜若溪的名字,一颗心习惯性的沉了沉,连声音也不似之前那般轻快喜悦了,但又不得不说:“她真是个好帮手。”

      他颤颤的笑了一笑,说道:“她确实是个好帮手,可对我来说,她也只是一个好帮手而已。”

      他如此说,她又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转口大方表示:“那你可得好好感谢她。”

      他沉吟了一会儿,征询似的问她:“她也快三十了,我送个猛男给她,你看怎么样?”

      她扑哧一笑,睨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是说的你自己吧?”

      他立马蹙眉:“我哪里像猛男了?”

      她想起他之前安排给自己的徐东奇,故意说:“人家杜**可比我聪明多了,你别妄想能随便找个人混到她身边。”

      他听她主动提起徐东奇,于是告诉她:“徐东奇可不是随便能找得到的人,等年后,他就会加入奥光的律师团。”

      她之前也不是没有听到这个风声,但从他口中说出来才觉得这事八成是真的,于是不由得感慨:“不知道该夸你爸有容人之量,爱惜人才,还是该嫉妒徐东奇的好运气,或者说最应该挂上奖牌的应该是你这个幕后人。”

      他避开不谈这个问题,反而提起萧家来,说:“爸后天请萧家吃饭,具体有什么原因还不清楚,但我想肯定不会是过年团拜这么简单。”

      唐晓明要在什么时间请什么人吃饭,从来都不是余慕和关心的问题,但如今以她和宴小山在台面上的这种关系,这个问题她不得不开始上心。只不过此类的饭局通常都是绝密级的,连一贯消息灵通的唐奕维都摸不到边,所以她上心是一回事,能不能觅得其中的奥秘又是另一回事了。但思来想去,左不过是一些期望通过裙带关系而取得通往成功的捷径罢了,总不能是私下就把她和宴小山的婚事给敲定了这么乌龙吧?

      大概是费得脑细胞太多,这几日陪着陆奶奶也耗了不少神,余慕和第二日睡到快九点才醒过来。她没想到自己守了这么多年八点钟起来吃早饭的规矩竟然在这么一个平常的日子给破了,急急忙忙洗漱完毕就快步往楼下走。

      餐厅里的人都散了,只能看到大妈和唐奕源在花园里,大妈手和嘴并用,显然又是在对唐奕源进行批评教育。她怔怔看着他们母子,心里又觉得唐奕源这一路走来亦是十分的不易。

      范淑莲刚巧从厨房里出来,见她盯着花园里的两母子看,急忙把她拉开,走到偏厅,确认四下无人,才说:“你大妈现在就跟个火气筒一样,见着谁都没好口气,你还盯着他们看,是想被她一把火给烧焦吗?”

      她不明白:“三姐流产的事都过去一个多礼拜了,还没消停么?”

      范淑莲摇了摇头,凑近她耳根处,说:“她回娘家找了很多帮手,结果越帮越忙,今天吃早饭的时候,老爷当着所有人的面批评她管得太宽了。”

      她想起唐奕维昨晚说的过去与未来的关系,果然唐晓明已经开始偏向唐奕维了。

      范淑莲见她不答腔了,又问道:“你今天怎么睡过了?”

      她点头说:“忘了调闹钟。你怎么也不上去叫我?”

      范淑莲摸了摸她有些凌乱的发梢,说:“我是准备上去叫你的,但老爷说你这几天辛苦了,就让你多睡一会儿。”

      她一怵,如实告诉范淑莲:“我怎么觉得心里慎得慌?”

      范淑莲十分配合她,也严肃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心里慎得慌。”

      她又猛地一笑,抱住范淑莲,问道:“妈,万一我和萧重宴分手了,不会被赶出唐家吧?”

      范淑莲皱眉:“怎么会!”

      她不晓得范淑莲这三个字究竟是觉得她不会和宴小山分手,还是不会被赶出唐家,她只晓得与宴小山分手这件事必须越快越好。

      








    ☆、我是如此爱你(2)



      不过唐晓明宴请萧家的这个愿望并没有落到实处,因为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接到萧定粱秘书来的电话,说是北京的陆家老太太过世了,萧定粱要马上赶回北京。

      余慕和那个时候正在帮范淑莲整理需要购买的年货清单,被唐晓明通知这个消息之后立马蹿回房间给宴小山打电话,当然,她必须承认自己如此迅速的动作有八成是因为大妈那副‘你应该和萧定粱一起回北京’的表情,剩下的两成倒是真的关心宴小山和陆奶奶的。

      宴小山迟迟没有接电话,余慕和打了两通,又觉得他这会儿应该很忙,于是不再打扰他。坐在沙发椅上,她不由得想起前几日还活生生的陆奶奶来,宴小山说医生表示还有个把月的时间,没想到突然就走了。虽然已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事,但等到真正发生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很难接受。

      她记得七八岁的时候,脑子里头一次有死亡的概念,总臆想着自己某日睡下就不再醒过来,于是夜夜都不敢入睡,缠着范淑莲。范淑莲大概觉得对她这样的小孩子讲大道理是没有用的,于是直白的告诉她:“妈妈年纪比你大,要死也比你先死。”若是换了别的小孩,听到自己妈妈说会先死,肯定是会哭闹了,可她那个时候出奇的安静,倒像是这样的一番话让她安了心,总觉得只要范淑莲不死,她就肯定不会死的。后来才明白,其实生命的长短很多时候与年岁无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只要活着的时候是真正的活着,一瞬也可以是一生。

      宴小山差不多过了半个钟头才回了电话给余慕和。他那边的环境有些吵杂,想当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聚集的人肯定不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还十分低沉,缓缓告诉她:“姥姥去了。”

      她原本想说她知道,但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沉吟了片刻,始终不晓得该接什么话。

      他像是狠狠掩盖了自己的情绪,努力平淡的告诉她:“我跟我妈商量过,你刚回去,马上也过年了,这次你就不用来了。”

      她知道他这是为了避免她与他的关系在众人眼里会变得越来越密不可分,她也确实没有再去北京的打算,可他这样善解她的心思,她突然觉得心口堵得慌。他从来没欠她什么,可长久以来一直为她考虑繁多。如果说与唐楚碧等人相好,却不得不对唐奕维的所作所为保持缄默是她不得已的选择,那么对宴小山的种种类似于利用的行为,她则需要承认全部的责任。

      晚上唐奕源来找余慕和,大概是喝了不少酒,她一开门,他就不管不顾的走进来,往沙发床上一趟,随手拉着她床上的被子胡乱盖在自己身上。

      她不是没见过他胡闹的样子,只是眼下唐晓明对他们几兄妹的态度模棱两可,这又是在家里,万一被看到了,肯定又少不了一顿骂,于是很快把房门关上,走到沙发床边

      他却已经眯了眼,蜷缩一团,嘴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甚少见他这副模样,就算是上次唐奕兴离开前喝了不少酒,他也不曾有过这样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呜咽的感觉。他虽然爱玩,却没有喝酒的爱好,偶尔喝醉也是遇到了什么特别高兴的事情,唯有一次是因为伤了心。还是她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刚读大学,也是冬天,唐晓明几个都不在家,他拿了酒柜里头的路易十三,像是喝白开水似的往自己肚子里灌了大半瓶。她压根拦不住,只好问原因来分散他的注意力,结果她不问还好,一问他更伤心了,把剩下的那小半瓶也一股脑儿的全喝了,最后打了个特别大声的嗝,哭丧着脸说:“赵晗玉说她喜欢的人是储移飞。”

      其实她那时觉得他很幼稚,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何必喝这么大一瓶烈性酒来伤自己的肝?但唯恐说了这样的话会更刺激到他,只能迂回的劝他:“人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喜欢,你就是对赵晗玉太好了,所以她才没把你看在眼里,你要是像储移飞那样整日都不正眼看她,估计她就会喜欢你了。”

      他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于是很接受她的说法,拍着胸脯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

      她觉得他是个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的人,果然没过十分钟,他就开始头疼酒柜里空掉的那个位置,完全把赵晗玉抛到了脑后。她只好给向唐奕兴求救,马上买了一瓶酒回来填上,还特别仗义的没把他的事抖出去,只告诉唐奕兴是她不小心打碎了。也因为她的仗义,从那以后,唐奕源几乎把他所有的秘密都和她分享,虽然他那些秘密并没有什么秘密含量,但她总因为知道的太多而不得不与他同流合污,好比背着家里去飙车。

      不过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她为了远离这个家庭而去到大洋彼岸,结果在那里遇到一个不一样的唐奕维,于是开始了她有别于从前的生活,而他被唐晓明发配西欧。他们之间相隔的不是一整个大西洋,也不是五六年的时间,是早已经背道而驰的苍白的路。

      她从来都坚信唐奕维得到奥光的过程不会一帆风顺,可最后一定会成功,所以她总希望唐奕源不要被卷入这场风暴,哪怕是不得已卷入了,也不少涉及太深。可这世上有些事偏偏就是与愿相违的。

      以前常与冯昀昀厮混在一起的时候,冯昀昀送了她四个字,大智若愚。其实也是,若不是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名校海归?若不是聪明却假装不谙世事,怎么可能在需要律师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徐东奇?

      面对唐奕维,她不过是想他能亲口对她说出的真心话,虽然在真的听到的时候,究竟免不了内心的纠结。而面对唐奕源,她却宁愿永远都装作不知道他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背后暗藏的深意,因为害怕自己了解他的内心越多,就越容易动摇。

      他非要她穿那双高跟鞋去接机的时候,她就猜到有猫腻。果然她摔了跤,被唐奕维扶了一把。其实她有想过如何抹去有可能会定格在唐晓明脑中那个自己与唐奕维的画面,没想到宴小山会在这个时候横空出现,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并不怕被人算计,只怕算计她的人又对她存了真心,让她无法狠下心去反击。

      从医院拆下来的石膏她一直都放在衣帽间用盒子装着,上面有很多人的签名和留言,像是彩色的一件艺术品。她找了很久才找到他留下的六个小字‘对不起’‘有关系’。那是缘于他们小时候闹了矛盾,一个人向另一个人说‘对不起’,另一个人就会故意说‘有关系’。她记得当时他写这几个字的时候,她还开玩笑说让他负责,他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轻描淡写的说:“就是要养你一辈子,也没问题。”

      余慕和终于还是没忍心叫醒唐奕源,由着他睡了两个小时,等到快十二点了,又特意到楼下倒了一大杯温开水到房里。

      唐奕源喝了酒,口渴,没多久也从迷迷瞪瞪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是在余慕和的沙发床上,先是一怔,而后见到她坐在对面的小椅上定定看着自己,才尴尬的问道:“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余慕和也不拆穿他,开玩笑说:“你日日惦记着我这张沙发床,看来不送给你都不行了。”

      他眯眼一笑,她端了杯子给他,这才关心的问起:“遇上什么开心的事了,非要喝这么多酒才能尽兴?”

      他咕噜噜喝了大半杯水,很不客气的打了个嗝,然后简单说:“有个同学做了爸爸,生的是龙凤胎,一高兴就喝多了。”

      她明晓得这不会是真正的原因,但还是笑道:“别人做了爸爸你就高兴成这样,等自己做了爸爸,还不得冲到天上去?”

      他把空杯子还给她,又缓缓靠回到沙发椅上,含着笑说:“等先做了别人老公再说吧。”

      她见他似要赖在这里不走了,急忙拉住他的胳膊,细声嚷着说:“喂,要睡回你自己房间去。”

      他爱运动,力气本来就比她大出许多,这会儿又喝醉了,身子越发的沉,稍稍用了些力往后靠,她压根拉不住他。她眼见自己没得休息了,于是干脆放了手,说道:“我去叫大妈来。”

      他果然受了这威胁,立马就坐起来了,冲着她直摇头:“你真是没良心。”

      余慕和刚小心翼翼把唐奕源送回房间,唐奕维就打了电话过来。

      她还以为是动静太大了,慌忙问他:“声音很大吗?他们不会都听到了吧?”

      他故意同她开玩笑,说:“一个喝醉了的成年男人在你房间里一呆就是两个小时,哪怕是一丁点动静也会让我特别关注。”

      她莞尔一笑,但没有什么心情开玩笑,问道:“今天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他顿了片刻,轻快的说:“如果什么事都等到发生的时候才措手不及的去补救,那就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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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惹上寂寞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7 22:28:29 |只看该作者

    ☆、我是如此爱你(3)



      关于唐奕维说的大妈那边已经补救不及的事,余慕和后来到第二日才从范淑莲口中得知是唐晓明几乎已经内定了唐奕维是下一任的总经理,只等到过了年就对外宣布。

      对于这个消息本身,其实她并不是那么惊讶,让她格外注意的反倒是唐晓明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消息透露给范淑莲知道。她们母女俩在唐家的位置本来就很尴尬,原先唐晓明待她们没有特别的好,所以大妈和二妈只当是男人喜新厌旧,并没有太过于排挤她们。可自打她和宴小山表面好上,唐晓明又送了不少旗下子公司的股份给范淑莲之后,她们俩的存在感在这个家中就越发的强烈起来。虽然她下意识的回避了这个问题背后可深究的原因,但现在看来,她已经不得不承认在大妈和二妈你争我夺的过程中,范淑莲也成了‘渔翁’之一。

      而作为‘渔翁’的范淑莲,眼下最明显得利的事就是代替大妈操办家中过年的各项事宜。说来这虽是一件累人的事,但往往这样一件看似主持大局的事就能让许多人变了风向。短短不过一两日,外边已有传言称范淑莲极有可能取代大妈在唐家的主母位置,甚至有爱好八卦的人把电话打到了她这里,拐着弯问这其中的究竟。

      她觉得这样的风头毫无益处,也不希望范淑莲四处被人谈论,凡有提此问题的,都一律说是大妈最近身体抱恙,唐晓明怕她受累,所以才把这活指给了范淑莲。结果这好端端的话说出去,过了两三个人的嘴就变成了大妈快不行了,范淑莲大有越过二妈取而代之的架势。

      这实在让人哭笑不得,连唐奕源听了都来找她说:“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听了那些传神的假话,肯定也要当真了。”

      她这几日的兴致本来就淡淡的,回他的话也是简单的一句:“果然是多说多错。”

      鉴于这样的情况,余慕和连那些公子**打来的电话也懒得接听了,最后是赵晗玉打到家里来,说没意思,想约她去泡温泉。

      她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而且赵晗玉绝对不会八卦她家中的事情,至多是讲一些和储移飞相关的。可这次赵晗玉一反常态,连储移飞也不提了,就说起近日看的一本书叫《烟花会》的书。她很好奇赵晗玉怎么会对一本爱情小说如此上心。

      赵晗玉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暖暖的温泉水里,只露出一个头,雾气迷茫,余慕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她的声音如同□在外头的肌肤触突地碰到寒冷的空气一般透凉彻骨。她说:“这世上的爱情大概也只有一方死了,另一方才会觉得日久弥新。”

      余慕和不想去猜测赵晗玉和储移飞之间又发生了什么,连当事人都说不清楚的感情,一个外人,看到的永远只是表象而已。

      她只是想到了唐奕维。

      这几日他越发的忙碌了,往往过了十二点才回来。她知道这是他们离目标又近了一些的表现,只是她全身上下那些原本应该喜悦细胞像是因为寒冷的天气而全都缩起来似的,怎么也溢不出来。她不能把这样的情绪带给唐奕维,她也没有机会把这样的情绪带给忙碌的唐奕维。

      暖人心脾的太阳一直到大年那日也没有露出脸面来。

      唐家上下每一个人在唐晓明的要求下都努力表现的笑逐颜开,就连已经势同水火的大妈和二妈也不得不在这样一个团圆的日子里表现的情同姐妹。唯一不太配合的人是唐楚碧,由头至尾都没有给过大妈好脸色,要不是谢凡生在一旁拦着,没准又会爆发一场家庭战争。

      她看着这样的画面,只觉得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像是吹了刺骨的寒风,一时半会儿化不开脸上的僵硬。

      吃过饭是放烟花的时间,以前唐奕兴在的时候,最喜欢就是这个环节,可他又是个怕声响的,总是堵着耳朵在她面前跳来跳去,一点不像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今年的烟花仍旧和去年一样美,大朵大朵的色彩绽放在漆黑的夜空,照亮了许许多多黑暗的角落,可那也只是一时的明亮而已。巨大的声响回旋在耳边,仿佛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内心的一点颤动。

      联欢晚会照旧是那些项目,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去之可惜。

      唐晓明看到十点多些就回房休息了。大妈和二妈见唐晓明走了,没过两分钟也争先恐后的离开。唐楚碧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早早就同谢凡生回了房间。原本就只是表面和谐的一大家子人只剩下余慕和、唐奕维和唐奕源三个。

      余慕和起身要走,唐奕源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扬着脸说:“回去也是看这个,还不如一起看,至少能交换交换对这些节目的看法。”

      她只得坐下,可对这些节目的看法,她是真的没有,因为压根就没注意看,只是由着花花绿绿的人儿在眼前晃过来再晃过去,好不容易熬过了十二点。

      屋外有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的礼炮声响,屋里的电话也响了。

      唐奕源精神极好,接电话的速度特快,结果是唐奕兴打来的,挨个祝新年快乐。

      她心里本来就聚集了许多种感情,听到唐奕兴那么鲜活有力的声音,不知怎么一下子就落了泪,想转过身悄悄拭去却被唐奕源逮了个正着。

      唐奕源只当她是喜极而泣,笑着批评她:“现在可是大年初一了,你这样掉眼泪,是要影响一整年的。”

      她听了这话,心里越发不好受,飞快说了句:“我回去睡了。”然后转身往楼梯那边走。

      唐奕源很快跟了上去,说:“我也回去睡了。”

      唐奕维默默看着他们上了楼,静坐了一会儿。摆在茶几上的手机不停的震动着,他发了会儿呆,终于拿起来看,都是些祝贺新年的短信。他每一条都回了‘新年快乐’四个字,唯有杜若溪又因为他回的这四个字立马返了一条回来,像是开玩笑的口气质疑道‘我以为我会比别人多几个字。’

      他顿了一顿,又给她多回了四个字‘心想事成’,然后关闭了手机电源。

      做生意的人最是讲究彩头。

      还不到五点,范淑莲就过来敲余慕和的房门,提醒她一会儿要敬神,该起床了。

      她早就听到楼下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只是窝在被子里不愿起来。这会儿范淑莲过来叫她,她只能起身,开始忙碌的一天。

      唐家是大家,来拜会的人十分多,说到去别家拜年,通常也只到了初二、初三才会去一去蒋家、赵家和储家。至于上广州去到吴家或是方家,那都是初七以后的事了。而余慕和作为女眷,从今天到十五,基本只有乖乖呆在家里的份。

      无论如何,家里来来往往的人一多了,就显得格外热闹。

      大妈和二妈争相穿了大红色的衣裳,虽然款式各异,但毕竟撞了色,还不如范淑莲穿的那件明黄色的袄子显得好看。也因此,来访者中那些爱嚼舌根子的又生出许多闲话来。

      撑着脸皮笑了一整日,终于过了晚饭,登门拜访的已经很少了。

      余慕和回到房间,想起给宴小山来,也不知道他家出了喜丧,这个年会过成个什么样子。

      范淑莲见她晚上没吃什么,于是端了小米粥过来。那粥碗还特腾腾的冒着气,香味十分诱人。

      她吃了几口,范淑莲故作无意的问道:“重宴家里的事还没料理好吗?”

      她不动神色的又吃了一口,才说:“差不多了。”

      范淑莲见她没有什么异样,便又说:“我见他今日也没往家里来电话,以为那边还在忙呢。”

      正说到这里,余慕和放在小椅上的手机响了。

      范淑莲十分迅速的瞟了一眼来电显示,发现是宴小山打来的。她十分识趣的笑道:“刚又来了两位客人,我先下去了。”

      余慕和看着范淑莲走出房间,又看了一会儿还在响的手机,最后拿起来接听。

      大概是因为新年的缘故,虽然家中有老人离去,但宴小山此刻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十分愉快的,头一句便向她问新年好。

      她见他心情不错,也跟着高兴了些,回了句:“新年快乐。”

      他笑着问她:“今天很忙吧?”

      她“嗯”了一声,想他那边的情况只怕比她要更加目不暇接。

      静了两秒,他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平和的告诉她:“昨晚我和我妈说了我们分手的事。”

      她一颗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知道她此刻肯定是在认真听的,于是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我和她说我们的兴趣爱好不太一致,最近又是聚少离多,所以和平分了手。她虽然有些惋惜,但还是十分尊重我们的决定。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还不方便和太多人说这件事,等过了十五,我这边自然会有消息传出去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怔怔握着手机。

      他倒还十分的轻松,又笑着说:“我妈别的都没问,就问我们是什么时候分的手。我怕说得太早不好,就说是这两日的事。”

      她不自主的对他说谢谢,却又觉得要谢的地方太多太多。

      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含笑回了几句“没事。”然后开玩笑般的说起:“有时候想想很多事情并不一定非要寻个原因出来,特别是像感情这种的,喜欢谁,不喜欢谁,都不是旁人能懂的。能遇上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真的挺不容易。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就想祝你能心想事成,等日后嫁给他了,我也会替你高兴的。”

      








    ☆、我是如此爱你(4)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越来越纠结的说。。。

      赵家派的帖子是初十的晚宴。

      小酒馆也是定的初八开始营业,所以余慕和借着这个由头说不去赵家那边了。

      虽说是新年开张,但也几个人愿意从年初开始就醉醺醺的,所以酒馆里的人实际并不多。

      余慕和大半日都是坐在某处发呆,期间给唐楚雨打了电话,知道她这个年过的十分安乐,心里亦很高兴。也许唐奕维说的没错,虽然他是利用唐楚雨的出走达到了打击大妈一房的目的,但唐楚雨现在确实过的很好。

      到了下午,郑音提议吃火锅。余慕和也觉得这样热闹,便一同去买食材,结果回来的时候看到唐奕源大摇大摆的坐在收银台处,一见着她们回来了,直嚷嚷:“有这等好吃好玩的事也不叫我,小九,你真是太没良心了。”

      她蹙眉看他:“你不是去参加赵家的晚宴了吗?”

      他一边摆手,一边故作伤心的神情表示:“我收到小道消息,说赵老爷子在晚宴上要宣布晗玉和储移飞订婚的事。这种众人乐、我独伤的事,还是不去的好。”

      她见他神情黯然,可那语气听起来确实玩笑多过于认真,一时也分不清真假,只好安慰说:“那你有口福了,我们买了很多新鲜的羊肉。”

      他那张受伤的脸一下子就活动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接了她手里拎着的食材,很是体谅人的说:“水凉,洗菜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了。”

      她明显不信他这种从未沾过阳春水的人能把菜洗干净,于是一直在旁边盯着看,生怕他把泥巴、沙子也一同丢进锅里煮。

      但事实上,他还是十分认真的,把菜一根一根拨开了用水冲洗好几遍,也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开锅的时候,大家都饿得饥肠辘辘的,羊肉才刚下下去就都巴不得马上捞出来。

      唐奕源手握着大勺子,用手里的筷子敲开一众人的筷子,说道:“看你们老板把你们惯的。这第一个尝鲜的,肯定得让她嘛。”说罢就捞了一勺子羊肉放到余慕和碗里。

      余慕和一笑,伸了筷子夹上羊肉往嘴里送,临到嘴边只觉得这羊肉的膻味太浓,闻了闻胃里就有些翻了,于是又向郑音要了不少辣椒酱和沙茶酱,伴着才吃下去。

      唐奕源见她的吃饭,十分不满的表示:“你这简直是糟蹋羊肉嘛。”然后又捞了一大勺往她碗里送,说:“吃羊肉就是要吃白水煮的。”

      她胃里本来就不太好受,那一勺子放下去,很大一股膻味喷到她脸面上,胃里那股躁动再也忍不住。她急忙冲到洗手间,对着池子吐了好些东西出来。

      唐奕源和郑音很快跟上来,见她吃了些羊肉竟有这么大的反应,郑音急忙抚她的后背,又拿了纸放到她手里。唐奕源也去倒了温开水来。

      她吐得倒也不多,但面色瞬间就有些发白了,唐奕源把温水递到她面前,主动承认错误:“我没想到你这么不能吃羊肉。”

      她喝了口水,缓缓摇了摇头,说:“可能是着凉了,受不了那股味。”

      经此一遭,火锅是肯定吃不了了,于是唐奕源带她去喝粥。

      这粥店平日的生意很火,但因为还在过年期间,来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坐着。

      余慕和其实没有胃口,但唐奕源不许她不吃东西,所以点了白粥,又搭配了十几样小菜。

      她合着酸萝卜皮应付着喝了几口,只觉得又开始不舒服了,再不肯吃。

      唐奕源本来是看着她吃,见她不动筷子了,自己才开始吃些。

      他一口一口吃的极慢,她都看不过眼了,说:“这粥连嚼都不用嚼,你是不是吃的太慢了些?”

      于是他三两下就把剩下的半碗粥喝了,又因喝得太快,没忍住打了个饱嗝,那声音很大,在斯文人听来实在有些不雅。

      不过因为唐奕源那两大勺羊肉的缘故,余慕和到第二日都没什么胃口,稍微吃些口味重的东西都会想吐,最后只能喝些粥。

      唐奕源把这个错往自己身上揽,专门给她买了好多种配白粥的小菜。

      她觉得他这个殷情显的肯定没有这么假单,果然到了第三日晚上,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说是看上了一辆车,价钱不便宜,因为卡被大妈限住了,所以得从她这里先借些钱。

      这些年她确实是存了不少钱,但念及他现在的处境,怕是再花大钱去买车玩会惹唐晓明不高兴,不预备答应他。

      他急了,只好和盘托出,说:“这车我早都订好了,现在拿不出钱去买,让旁人知道了,面子上过不去。”

      她见他确实可怜,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车可以买,但现在不能开。”

      他立马就同意了,说:“我们去取了车就送到仓库锁起来。”

      结果去取车,办完手续都快六点了。

      唐奕源说要请吃饭,市区的交通状况实在糟糕,于是上环城。

      他得了新车,高兴的不得了,又因在高速上,时速就放开了。

      余慕和知道他爱飙车,夜里偶尔也会溜出去晚上一两把,但甚少把她牵进去。现在天色已经黑了,他又开的这样快,她心里不禁有些担心,便大声对着他说:“换我来试试车。”

      风太大,他听不清她说的什么,刚把脸凑过去想问她说什么,却被迎面而来的大货车灯闪了眼,方向盘一时偏移,直直的撞向护栏。

      余慕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得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要飞了出去,但又被安全带拦住了,最后硬生生撞在栏杆上,额头和手臂一阵刺痛,瞬间晕了过去。

      后来余慕和回想这件事的时候,只记得自己在昏迷中心里其实一直担心的并不是自己伤了哪里,而是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故,唐奕源在唐晓明面前更难翻身了。虽然事实证明,她对唐奕源的担心实在是多余的,但在那个时候,在那个混沌不开的局面前,她所在乎的,只不过是那个同她有着深厚感情的八哥而已。

      可笑的是,这世上的意外永远比意料之中的事要精彩和凶险百倍。

      她迷昏了半日醒来,范淑莲不是急着告诉她她伤了哪儿,伤的严不严重,而是怀揣着无比激动又无比紧张的心情,一字一句的说:“你怀孕了。”

      真是晴天霹雳,哦,不,应该说是被黑夜里骤然惊奇的响雷给劈中了。

      她怔的说不出话来,傻傻看着范淑莲,完全无视一旁站着的唐晓明和二妈。

      范淑莲以为她是还没从车祸中缓过神来,连忙伸手抚摸着她冰凉发白的小脸,几乎要落泪的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伤了胳膊和额头,血都止住了,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她连轻微的呼吸都不敢了,任由范淑莲抱着。

      二妈见缝插针,添油加醋的说道:“这个奕源也太不知分寸了,小九怀着孕,还敢带她去飙车,幸好没伤到要处,不然该怎么向萧家交代?”

      她整个人都乱成了一团,但还是能明白二妈这话里的意思,缓缓抬眼看向唐晓明。

      唐晓明脸上的神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平静的告诉她:“他伤了后背和腿,比你严重一些,但也没有什么大碍。”

      她突然觉得疼,并不是觉得身上的伤疼,而是感觉到那张巨大的网已然将她牢牢困在了某处,她从未想过逃避,却不料这张网竟然会不断的缩小,仿佛要贴上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不愿说话,范淑莲只以为她是受了惊,一直在医院里陪着她,一会儿说起车祸的惊险,让她以后少和唐奕源干这些事,一会儿又说起她和宴小山未婚先孕,不晓得萧家会不会不高兴。

      她听到怀孕的事心里忍不住发怵,告诉范淑莲:“怀孕这事先别和外人说。”

      范淑莲唉声叹气的表示:“你大妈和二妈都知道,怎么可能堵得上她们的嘴?别说到明天,可能现在就有很多人都晓得了。”

      她几乎失控,很快吼道:“就不能说医院查错了吗?”

      范淑莲怔住了,没想到她的情绪会失控,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疑声问:“你不想要孩子吗?”

      她当然想要孩子,当然想要一个属于她和唐奕维的孩子,只不过不是现在,更不是挂着宴小山名头的孩子。她和宴小山的事前阵子才算是有了个了解,她还没来得及和家里说明,怎么能又重新卷进去?而且孩子的事非同小可,该死的是那个时候她正好又去了一趟北京,如果她说孩子不是宴小山的,就等于当着世人的面给了萧家一巴掌,可她说孩子是宴小山的,这不但对他不公平,她也面临着永远和萧家纠缠下去的未来。

      唐奕维肯定也知道这事了,她甚至不愿意去想象他的反应,因为无论是哪一种,这次都是她拖了他的后腿。眼下唯一能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就是不要这个孩子。

      想到这里,余慕和沉了沉心,平复了心情,告诉范淑莲:“我饿了,想吃东西。”

      范淑莲见她沉静了一会儿,似乎恢复了正常,于是问她:“想吃什么?”

      她忍住哭腔,说:“想吃碗面。”

      范淑莲点头说好:“我到隔壁的超市去买面回来煮给你吃。”

      她认真点头,又添了句:“还想要两个鸡蛋。”

      范淑莲高兴起来说好,然后匆匆离开。

      等范淑莲离开,余慕和很快从床上起来。她额头上颤了厚厚的纱布,手臂也被夹住不方便,好在腿脚还是灵活可用的。她绕过唐奕源的病房,往医院的楼梯间走去。

      打开楼梯间的门,有一阵冷风通过墙上的窗户缝吹进来。她整个人十分的清醒,定定望着楼梯层,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还未拢起来的肚子。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果断的人,可在这件事情上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做一个了解。她狠狠闭上眼睛,左脚往前抬了一步,整个人开始往下倾斜,却在最后一刻被人强硬的拉了回来。

      宴小山的声音已然失控,平日里的温和气息全都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震惊与愤怒:“你想干什么?”

      余慕和没想到宴小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也不管他,用力想从他手里挣脱,继续刚才未完的事。

      宴小山只得用双手箍住她的身子。他力气太大,压在她受伤的手臂上,十分疼痛,让她不由得拧着双眉。他不想理会她的疼痛,但满眼都是惊诧与怜惜,声音透着一丝苦楚:“余慕和,他究竟有什么好的,能让你不顾一切?”

      她终于停止了挣扎,抬眼看他。他的轮廓明明还是那个样子,可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变了模样。

      他终是叹了气,无奈的说:“这不是别的,是一个生命,你真的想就这样扼杀他吗?”

      她眼底蒙生出一层雾气,转瞬已感觉到脸上有热滚滚的泪水淌过。

      他放松了手上的力度,伸出右手来想拭去她脸上的泪,可仍由他的手法再怎么快,也无法拭尽。他只得捧着她的脸,柔声道:“你看你,明明这么舍不得,为什么不想想别的办法?你这样做,可是同他商量过了的?”

      她缓缓低下头,不答话。

      他把她揽入怀中。

      他们相识大半年,被迫在一起的日子也有三四个月,可这还是他头一次这样怀抱着她。他曾经告诉自己,如果哪日她伤的很重,他一定会在原处等她,可现在他才知道,他并不愿意会有那一日,会有她这样伤心难过且无法抉择的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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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ロ觜ロ觜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7 23:18:48 |只看该作者

    ☆、我是如此爱你(5)



      范淑莲买了面回来的时候,宴小山正在病房里陪着余慕和。

      范淑莲现在已经完全把宴小山当成了自家女婿,见他立马就从北京飞了过来,十分高兴,连面也忘记煮了,光顾着问他家里有什么反应。

      宴小山早已把家里的人都安抚好了,告诉范淑莲:“我爸妈都十分关心小九的伤势。我妈本来是要同我一起回来的,但今天还有些事要处理,明天才会回来。”

      范淑莲见他不提怀孕的事,心里生出一丝紧张来,又拐着弯说:“这伤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日子久了,肚子就大了。”

      他看了余慕和一眼,然后说:“阿姨您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和我爸妈商量好的。”

      范淑莲一听果然就安心了许多,又忙着去煮面。

      他只怕余慕和连面上的功夫都不肯做了,于是分析给她听:“我家的面子虽然算不上最大的,但这其中牵连甚广,如果贸然抹了黑,别说我无法向家里交代,就是你,乃至整个唐家都会遭殃。你若是不愿意让这件事愈演愈烈,在没有想到解决的方法之前,都一定要好好配合我。现在你和奕源都出了车祸,他于情于理都应该会过来看看你们,一会儿我和你妈说说,让她回去休息,我在这里陪你,等他来了,你们俩也能好好谈一谈。”

      她想不出这样的安排还有什么不妥当的,于是点了点头。

      等到晚上快八点了,唐奕维才姗姗来了医院。先去看了躺在床上完全不能动弹的唐奕源,才去到余慕和的病房。

      宴小山一开门见是唐奕维,便十分识趣的借了打电话的理由出去了。

      唐奕维向他点了点头,然后放慢了脚步走向躺在床上的余慕和。

      她的头发十分凌乱,脸色看起来不好,尤其额头上还缠了厚厚的纱布,眼睛也略有些浮肿,整张脸看上去没有一点生机。

      他有些不敢过于直视她的模样,顿了顿步子,才又缓缓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伸手拨开她那些散落在脸颊处的细碎发梢,手指停留在她额前的纱布上,很轻、很不由自主的叹了声气。

      她又忍不住要落泪,只得低了低眉眼,声音几乎低的听不见,却是在向他道歉:“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的心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在撕咬,那些多少次想要冲出束缚而说出来的话而今已上至嗓子眼,稍稍不留神,就会冲破而出。可他不是唐奕兴,不能为了爱情而放弃一切,他背负了太多沉重的过去,如果就此远走高飞,那他前半生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而后半生也会活在煎熬中。

      他终于还是抑制住了一时的情绪起伏,抬了抬她的下颚,努力给了她一个轻松的笑容,说:“你是给我添麻烦了。伤成这个样子,害我今天和人谈判都是心不在焉。过安检的时候又特别着急,海关还以为我是恐怖分子,差点就把我留在香港不让回来了。”

      她抿嘴努力笑了一下。

      他见她脸上终于有些了表情,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睛,温和的说:“下次再不许干这么危险的事了。”

      她不晓得该怎么给他解释这次的意外,又觉得过程都是不重要的,眼下的问题是她怀孕而且被大家发现了。

      他是知道她心中所焦急的,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说:“这个孩子,我们现在不能要。”

      她一颗心停了一下,而后又正常的跳动起来。以一种比他想象中更加坚强与理解的语气对他说了个“好”字。

      他一下子就红了眼,缓缓向前抱住她,贴在她耳畔用一种几乎颤抖的声音说:“等我们结婚了,再生上三五七个,好吗?”

      她十分轻快的又吐了一个“好”字。

      他心里愈发的难受,从眼里划出的泪水滴在她洁白的后劲处,滑进她后背的脊梁上。他最后请求:“慕和,别恨我。”

      她认真点了头,说:“好。”

      恨一个人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余慕和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恨唐奕维,她那样爱他,连怪他都是舍不得的。

      她知道那个词,身不由己。

      如果他没有经历过童年那些残酷的旧事,大概她与他的故事会是另一番光景,可如果没有那些旧事,也许她连与他相遇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留不得,所以才会想要在第一时间把它解决掉。可宴小山拉住了她,问她是不是和他商量过了。那一刻,她是动心了的,也许和他商量一下,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可这不是物件,而是一个生命,面对两个大家族,他又怎可能会有办法?他不能放弃前面二十年的努力,她也不愿意他放弃,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她也不愿意嫁给除了他之外的人。

      条分缕析,所有的厉害关系都是她清楚明了的,她只是存了一点幻想,一点点幻想而已。如今这个幻想灭了,她也不恨他,不怪他,只是有些灰心。她总是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而度过每一个难关,可这一次,她仿佛被什么蒙了双眼,未来在哪里,她已找不到方向。

      宴小山在唐奕维离开没多久之后就回来了。他在外面遇到了唐奕维,从唐奕维的笑容里看得出他们商量的结果并不好。

      他以为进到屋里会看到余慕和流泪的画面,却没想到她只是拿着手机在打电话,他只听到最末尾那一句“有结果了马上告诉我。”

      他惊异于她的坚强,但也清楚越是表面坚强的女子内里其实越是脆弱。他定了定,鬼使神差的对她说:“其实我也挺喜欢小孩子的,而且温哥华是个很好的地方。”

      她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果断决绝说:“小山,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可这并不代表我能永无止尽的利用你的善良为自己挡风遮雨。”

      他尴尬笑了一下,又突地释然了,说:“小九,你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她摇头,缓缓说:“我在唐家生活了十几年,要是像你一样善良,早就被踩在脚底下了。”

      他不同意,说:“即便你做了什么也都是为了自保。”

      她顿了一顿,终于说:“走到今天这步,谁都是为了自保。今天他为了自保伤了我,明天我为了自保而伤他。也许只有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那一天,这样的自保才可以真正为自己创造一个安宁的世界。”

      








    ☆、我是如此爱你(6)



      唐奕源是第二天趁着大妈不注意,缠着护士放他到余慕和房里来的。

      她在看电子书,是赵晗玉前些时候提起过的那本《烟花会》,正好看到尾声的片段,男主角得知女主角离世的消息,却不得不因为先前和家里做了约定而无法去见女主角最后一面的片段。作者是成簌簌,文笔着实有些煽情,让她看着别人的故事也不由得红了眼圈。

      唐奕源自己滚着轮椅进屋,见了这情形,提着嗓子问道:“这什么情况?是要哭了成?”

      她抬眼瞥他,没好口气:“是要哭了,不过是因为怕你会半身不遂。”

      他虽然后背和脚上伤的严重,但手还是十分灵活的,三两下就滚到了她床边,笑嘻嘻说:“这次是我对不住你,我郑重向你道歉。”

      她摆出不愿意理他的面孔,他态度倒还十分端正,盯着她肚子的部分说道:“除了你,我还得向我的小外甥郑重道个歉。”又庆幸说:“幸好没伤到他,不然我可就是大罪人了。”

      她不愿意提及这个,转口问他:“你挨了多少骂?”

      他扬着一张得志的笑脸说:“我妈见我弄成这副模样,压根没让爸有机会插话骂我。”

      她点头:“你是她的命根子。”

      他挑眉笑了一下,轻快的说:“这次一闹,爸是彻底对我失望了,估计我以后也不用每天掐着时间点打卡上班了。至于我妈,希望她会明白我天生就是个成不了大器的人,能好好过了这辈子就不错了。”

      她看着他,没搭腔。

      他又重新把话题引回到孩子身上,问她:“宴小山昨天来说了什么?他要是敢不负责任,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和他干一场。”

      她看着他摇头笑道:“他身子骨单薄,经不起你的拳头。”

      他觉得自己的预计十分多余,说道:“我看他喜欢你都来不及,肯定巴不得立马把你娶进门。”

      她还是看着他,点头说:“他今天回去和家里商量,不过最快也要等我的伤好了才行。”

      他提议:“那就先领结婚证。”

      她斜眼盯着他:“你怎么比我还着急?”

      他想当然的表示:“我是想我的小外甥能早日名正言顺。”

      她突然笑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个男孩。”

      他猛摇头,说:“要是我能说了算,我倒希望是个女孩,撒娇的时候最可爱了。”又问道:“告诉二哥了吗?”

      她回答说:“没有。我们到底是出了车祸,告诉他,他那个性子,又该担心了。还是等过阵子再说吧。”

      他点头:“也好,等过阵子你和宴小山结婚了,再通知他回来喝喜酒。说来他还算是你俩的媒人。”

      两人说了会儿话,大妈寻过来,又把唐奕源给揪了回去。

      下午的时候,宴小山和萧妈妈过来医院。

      唐晓明一早得了消息,便也在医院候着。

      萧妈妈是直接从机场过来的,但一早吩咐家里的人煲好了汤,带到医院给余慕和。

      余慕和一反常态的和萧妈妈说了好些话,范淑莲和唐晓明在一旁见了都十分满意。最后萧妈妈还排开众人,说有些话想单独和她说。

      她以为话题离不开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想到萧妈妈反而是握着她的手,说:“大年夜的时候,重宴跟我说你们分手了,我挺惊讶的。或许你不知道,他在我家、他爸家都是同辈里年纪小的,从来都是哥哥姐姐们让着他,护着他。可以说这二十几年来,他从没遇上过什么挫折,即便他要走画画这条路,我们也是没有逆他的意思。他说你们是因为性格爱好不同而和平分手的,可我看得出,他还是很喜欢你。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分开,但我想肯定不是他先提出来的。这次你出了车祸,他很着急就赶回来了,是回到这边,他才知道你还怀了身孕。年轻人分分合合是很正常的事,但只要感情还在,就总有能回头的机会,也许这个孩子就是老天爷给你们的机会。他姥姥也挺喜欢你的,你离开北京之后,她还说你一看就是个好孩子,肯定不会欺负重宴。我和他爸的意思一样,等伤好了,就给你们办婚礼。我们家看着比较传统,但实际是很新式的家庭,不会特别在意出身门第,只要心思纯正,是真的爱重宴就可以了。”

      她知道宴小山对她的情谊,但从一位长辈的嘴里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种感觉了。她脑子有些懵,也不记得究竟是怎么回答萧妈妈的。只觉得原来并不是每个世家的长辈都是凶神恶煞的挑剔将要嫁进自己家门的儿媳妇,还有这样开明而慈祥的母亲。

      宴小山并不晓得自己的母亲和余慕和说了什么,唯恐会给她太大的压力,等萧妈妈走了,很快向她解释:“她一定要来看你,我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她见他十分紧张,扑哧一笑,说:“日后哪位**能嫁到你家,真是她莫大的福气。”

      他很想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别人永远也得不来这份福气,但她心中所坚持的,他早已明了于心,终是笑了一笑,问她:“孩子的事有办法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她总能显露出异常坚强的一面,摇头说:“还没有。不过我想越快解决越好。”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咬了咬下嘴唇,努力抑制住想哭的冲动,努力平静的说:“我怕他在我肚子里多呆一日,我就难下手一分。”

      他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显得温暖,开玩笑似的说道:“实在没办法,不是还有我吗?”

      她看着他,含笑点了点头,但心里下了决心,怎样都不能再搭上他的后半生来帮她了。

      唐楚碧一直没到医院来看过余慕和,范淑莲怕她心里有想法,于是说:“她那边流产没多久,你又怀上了,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的,你不用太在意。”

      余慕和摇头:“她一直都是那样的心性,我在意这个干什么?”

      范淑莲又说道:“你二妈年纪大了,最近闹得那些事又不怎么得人喜欢,听说是想退居后方了。也是,反正凡生是个能顶事的,待楚碧又好,有他在前面撑着,她们倒也能过上舒坦的日子。”

      她沉默不语。

      范淑莲自顾自的说:“不过你大妈却是个不甘心的,还想着把楚贞和奕源推到风尖浪口上。其实何必呢,眼下的形势只要是个没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我原先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奕维平日里不声不响,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一步。他一个没妈的孩子,想必是付出了很多的。但说实话,越是看着不容易成功的人最后成功了,他的心思和手段肯定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她也不正眼看范淑莲,只淡淡说:“他是挺不容易的。”

      范淑莲微微叹了声气,说起赵家晚宴的事来:“你还记得杜若溪吧?那时两大家都挺想撮合他们俩的。我见人家姑娘应该是对他有意,但他从来也不表态。那天晚上去赴赵家的晚宴,赵老爷他们又重提了这事,我还想着这么多人一层一层压下来,他就是不喜欢杜若溪,在那样的情景下也会先答应下来,没想到他竟和一尊佛似的,就是不答腔。老爷都有些不高兴了,好在杜若溪十分明事理,三两句就帮他圆了过去。后来老爷为这事又找他谈了一回,我也不知道具体谈了些什么,只知道老爷生气的很,似乎是说他要是不娶杜若溪,永远也别想继承奥光。”

      她突地一怔,又不敢让范淑莲看出端倪来,只能默默把自己的情绪压回了心底,似无意的问道:“不娶杜若溪就不能继承奥光,这也太逼人了吧?”

      范淑莲点头,说:“我也觉得这有些过分了。本来他担任总经理就该是年后的事情,但也因为这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我猜你大妈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才一直不肯放手,想着自己这边还有机会能搏一搏。其实转头想一想,这些出身富贵家庭的人,也没几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大多都是利益的结合。我见那个杜若溪其实也是不错的,和奕维是同学,又都是留洋回来的,总不至于会没有共同话题,想必生意上也是能配合的极好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这么死心眼。”

      她一颗心沉了又沉。难怪明明是说唐奕维年后就能当总经理,现在都过了十五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她那日无意问起唐奕维这其中的原因,他还告诉她是因为他手头上有个案子还没了解,等谈判完,弄妥了一切,唐晓明自然就会对外宣布他担任奥光总经理一职。原来这道命令拖着没宣布的真正原因竟然是这样的?自古以来为了利益而结合的婚姻数不胜数,可为什么唐晓明偏偏要选定杜若溪?还是说这其中有更多隐秘的禁忌?她从来不想做唐奕维成功路上的绊脚石,难道在这最后的关头她却成了他最大的障碍?想到这些,她心里又乱起来,无论范淑莲拿了什么到面前来都觉得没胃口。

      范淑莲只当她是因为怀着身孕而挑剔,于是劝她:“就算自己不想吃,多少也得顾着小的那个。”

      提到这个,她更是兴致全无。

      范淑莲又笑着说:“萧重宴他妈隔三差五的来看你,又带这,又带那的,结果你一日比一日消瘦,她还以为我们没照顾好她未来儿媳妇和未来。”

      她生硬打断:“妈。”

      范淑莲连连答应着,笑道:“迟早是要嫁的,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伤再过个三五天就能出院了,到时候就真该和萧家人正式碰面,谈正经事了。”

      她这些日子耳边都是谈婚论嫁的事,但她从来也没有正儿八经听进去过。唯有前两日赵晗玉来看她,把查来的消息亲口讲给她听之后顺道问她预备去哪里拍婚纱照的时候,她才赫然感觉到原来这门不会成真的婚事已然是万众瞩目。

      而越是这般的万众瞩目,她的时间就越是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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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甜公子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00:59:41 |只看该作者

    ☆、我是如此爱你(7)



      宴小山每日都会到医院来陪余慕和,有时会带几本书,大多以轻快的情节为主,偶尔会有一些提到小孩子,虽然极其晦涩,但她明白这也是宴小山希望她不要轻易放弃一个生命而做的努力。

      唐楚雨得知她怀孕的事之后也几乎每日都要给她打电话闲聊,作为一个生育了三个孩子的母亲,唐楚雨有一套自己的经验之谈,恨不得尽数教授给她。她总是尽量的让自己对这些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以免有人发现端倪。

      不过人的情绪总有控制不好的时候,好比范淑莲买了许多种毛线,拾起多年未碰的长针,开始织小孩子穿的毛衣。她看着这些东西一颗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却也只能用开玩笑的语气阻止说:“这才一个多月大,不用这么早准备这些。”

      范淑莲不同意,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说:“小孩子长得快,眨眼的时间就会生出来了。他生在富贵之家,什么都不愁,我自然要准备些贴心的东西送给他,好让他从小就记得我这个外婆。”

      她不由自主的就红了眼圈,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范淑莲急忙帮她擦眼泪,瞅着她笑道:“都是要做妈的人了,怎么动不动就哭呢?总不会是因为吃醋,怪我没给你织吧?行啦,我这儿毛线多着呢,织件母子装送你们。”

      她眼泪流的越发厉害了,却只能闷住声,什么也不能说。

      范淑莲也被她弄得有些动情了,一边把她往怀里拢,一边欣慰的说:“我这辈子也就希望你过得好。现在这个结局,我还是挺感谢老天爷的。”

      她努力咬着嘴唇,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唐晓明正好带着唐奕维过来医院,一推门见了这幕,都怔在远处。

      余慕和看到他们两父子来了,连忙瞥开头,伸手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

      范淑莲见她有异动,回头见是唐晓明和唐奕维,又尴尬的笑了两声,起身问:“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唐晓明缓缓往前走,说:“正好路过,就来看看。怎么哭成这样了?”

      余慕和不愿唐奕维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一直低着眉眼,默默不语。

      范淑莲见她这样,只好圆场说:“我们母女俩好不容易温情一次就被你们撞见了。”又主动与唐奕维搭话说:“让奕维看笑话了啊。”

      唐奕维是自制力极强的人,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多看余慕和一眼,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淡了回了一句:“我羡慕还来不及。”

      唐晓明微微一颤,转瞬又恢复常态,告诉范淑莲:“明天我和奕维要去一趟北京,奕源和慕和出院的手续楚贞会来办妥。”

      范淑莲答应了好。

      唐晓明顿了片刻,还是侧身看着余慕和,说:“今天重宴的爸爸给我打了电话,如果没有意外,等从北京回来,我们两家就正式见个面,把你们的事订了。”

      余慕和一直到很晚都没睡着。范淑莲夜夜都是留在医院陪她的,但唐晓明要上京,她要回去家里帮着收拾贴身的衣物,余慕和正好想一个人清静些,便也催着她回去。

      唐奕源因为明天就要出院了,格外的兴奋,一直在余慕和房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余慕和并不怎么搭理他,只是偶尔听到他扬着音调反复唤她好几声,才缓缓回上一两句话,最后耐性被磨光了,才对他下逐客令。

      只是这房间里突然安静起来,她又觉得倍加冷清。外边不知何时挂起了大风,吹得那些永远无法光秃秃的树枝叶子沙沙作响。然后有开门的声音传来,她以为是医生来巡房,很快闭了眼睛。

      结果那人默默走到床边,默默坐在了床沿,停顿了片刻,又倾身半躺在床上。

      她终于察觉出异样,猛地翻过身,就要大喊,却发现来人竟然是唐奕维。

      他整个人显得十分疲倦,但还是对她微微笑了一笑,故意开玩笑说:“是不是觉得我真是胆大包天了?”

      她一下子就润了双眼,努力对他笑了一下,千言万语却只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是明白她的,所以只是拉着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让她的脸颊紧紧贴在自己心口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那颗心还在跳动着。

      他从十岁开始就下定了决心要把大妈和二妈从唐家踢出去,把奥光拽在自己手里。在这将近二十年的日子里,他每一日、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如何成功。为了成功,他必须比任何人都努力,必须比任何人都隐忍,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色彩都应该是成功那日在天空绽放开来的烟花,光耀夺目,惊诧四方。可原来在无色的世界里也是能开出有色的花来。这花是余慕和,虽然不盛大,却异常的炫目,已然成为了他这一生除了报仇之外最珍视的人。

      那日他对她说这个孩子不能要的时候,并不比她好过,可他总安慰自己,这都是暂时的,日后还有很多时间,还有很多机会,他与她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他以为她足够坚强,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直到下午无意撞见她落泪痛哭,他才意识到她的坚强都是为了他而装出来的,而自己的坚强也不过是一层轻易就会被打碎的蛋卡。奥光是真的很重要,因为那是他毕生都在追求的梦,可她与孩子也一样很重要。

      他哽咽了许久,最后低头吻在她还未痊愈的额前伤口纱布上,缓缓说:“慕和,不如我们。”

      “别说。”她很快打断他,一只手抚上他的嘴唇,不允许他再开口。

      时间像是被黏糊的胶水给粘住了,停在这一刻,只有轻微的喘息声和窗外急切的风声,忽远忽近,迷迷蒙蒙。

      她狠狠咬了咬牙,最后说:“我们等这一天等了这么久,就算你想放弃,我也不会同意的。”

      他久久无法言语,只能紧紧抱着她。

      她很努力很努力才把泪水悉数咽了回去,问他:“你知道这些年我最害怕的事是什么吗?”却又不等他回答,自顾自的笑了一笑,又说:“我总害怕你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最后却没得到奥光会是因为我哪里出了错,拖了后腿。其实这个想法当时看来是挺可笑的,我一个女人,能拖什么后腿?就算他们强迫你娶了哪家的**,说真的,我也会顾全大局,因为我知道你爱的是我,这就够了。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竟然真的可能会成为托你后腿的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禁不住流了泪,呢喃着唤了她一声:“慕和。”

      她生怕自己要说的话被他打断之后就没法再接下去,又很快说:“其实不要这个孩子,我并不是很难过。我今天下午哭也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我妈和我说起小时候的事。你知道的吧?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穿上我妈给织的新毛衣。我就是想起这些事才哭的,真的不是因为别的。孩子嘛,本来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的,等以后一切都定下来,我们还可以生很多个。我都想好了,以后我们生四个,就叫‘日月星辰’。”

      他眼泪不住的流,她这些违心的话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向他的心脏。

      她往他心口又贴紧了些,缓缓闭上双眼,眼泪终于悄然滑落到他外衣上,她说:“奕维,我不希望等以后你回想起今日,会后悔做出那个贸然的决定,断送了所有的心血。”

      虽说是唐楚碧来办的出院手续,但实际上还是宴小山来接的余慕和出院。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这次的车祸,大妈似乎对谁都是一副防备的态度,像是生怕再有人伤了唐奕源。

      范淑莲为此不太高兴,说:“明明就是奕源贪玩连累了慕和,怎么弄得好像是我们的错?好在是没伤到肚子里的孩子,不然我非跟她拼了老命不可。”

      余慕和不太接腔,宴小山近来最怕看到她一直沉默着,有意挑起话题,说:“奕源没别的,就是比较好动,有什么好玩的都不愿意错过。我听说有次还因为偷溜和我们去露营而误了正事的。”

      宴小山说到这里,余慕和不由得想起那次露营,唐奕源和宴小山聊得十分投机,还说起了波士顿和温哥华。

      温哥华?她脑子里突地灵光一现。唐奕源似乎是说自己去过温哥华,那是不是可以猜想他那个时候撞见了她和唐奕维?如果他那个时候就知道了,那么自从他回国之后这一系列有意无意的事故,是不是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她一直想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甚至还臆测过兴许是某夜唐奕维过来的时候被他看到了,却不想他竟然这么早就知晓了。

      她脑子里似乎很混乱,但分明又有一条清晰的主线贯穿其中。她总觉得唐家这些兄弟姊妹一一中伏都是唐奕维对不住他们,却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谋划。她总觉得唐奕源从来都是顶关心她的,所以并没有把他殷情送配粥小菜的事放在心上,就好比那时在北京,他专程给她排队买了栗子,她接受的心安理得,因为他是唐奕源,是从小就待她最好的八哥。现在看来,自从那日她因为闻了羊肉而呕吐开始,他就已经在怀疑了,所以才挑着时间送了那些酸味的小食,还陪她吃了好些,不过是想确认心中所疑。而她竟如此大意,不但没发现他所图,甚至连自己身体的变化也没有注意。

      前阵子她托赵晗玉去打听唐奕源订的那款车究竟是不是真的那么急着去提,赵晗玉只当是她想再送一辆一模一样的给唐奕源,打听后高高兴兴告诉她:“那车虽然国内发行的数量不多,但你想再要一辆也简单,隔天就能提货了。经理还特意给我提了一下,说是奕源也是前一天说要,第二日他们就给弄回来的。”

      她那时早就猜到这其中有隐情,可亲耳听到还是不免震惊。唐奕源跟她说这车是早就订好了的,不马上去提就会被朋友笑话,原来这车只是他提前一日去订的,根本不会有人笑话他,因为他早就拟好了之后的车祸。如此苦心经营,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让她能光明正大的进医院,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让唐奕维在放弃她与放弃奥光之间选择。难道他不曾想过万一车祸严重到他无法控制的局面,万一他死了,或是她死了,这场戏又该怎么往下演?

      车祸之后他对她说对不起,他也确实该对她说对不起,却不是别的,只是对不起她这些年的信任与情谊,也对不起她心中对他一直存有的愧疚。他说大妈以后再也不会逼他,是啊,她也再不会给任何的机会让他们翻身。

      








    ☆、我是如此爱你(8)



      余慕和后来想,每个决定不要自己孩子的母亲在丢弃他的那一刹那所承受的疼痛应该不比锥心好受。所以她与大妈在楼梯间擦家而过,故意失足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放肆的叫出声来,仿佛只有这样的嘶喊才能减轻她身体与心灵的骤然缺失。

      楼梯的每一阶层都异常的冰凉坚硬,她狠狠的撞在上面,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切肤的疼痛,最后落在地面上,终于沉到了低端。

      范淑莲听到声响最先从厨房冲到蜷缩在地上的余慕和身边,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地跪在地上,看了一眼白色裤子上印出来的血迹,一边把她抱起在自己怀里,一边嘶喊着:“慕和,慕和。”

      她额头上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又迸出血来,旧伤添新痛,她几乎已经晕死过去,却努力想要看清楚站在楼梯上那个女人的表情。

      宴小山正好从外面过来,撞到此等变故,刷的冲上来,二话不说就把她抱起来往屋外跑。

      范淑莲边哭边在后面跟着,但因宴小山今日是开了两座的车,她只能另叫司机来开车。

      余慕和摔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头晕目眩了,又被宴小山抱着跑了一段,眼睛迷离的都快睁不开了,她的声音虽然颤抖却仍旧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反复念着:“终于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

      宴小山开的极快,好几次险些就要和别的车撞上,一时顾不上和她说话。隔了片刻,却是听到她抽泣的声音,他终于没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整个人蜷缩在车门边,一双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肚子,像只受了重伤的猫。

      他突然想起刚认识她的那天,她穿了一件水湖蓝的运动衫,坐在长椅上的小憩,正是太阳升起的时候,那些光线仿佛全都聚集在了她身上,有一种朝气蓬勃的美感。可现在她不但消瘦了许多,那种神采也再找不回了。他总以为爱情应该是这世上最最美好的事,原来爱情是这世上最最伤人的事。

      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的说着:“没事,没事,马上就到医院了,不会有事的。”

      她那些呜咽声突地就变成了放肆的哭声,像是要耗尽身体的每一丝力气,夹杂着细碎的言语,说的是:“我害怕,小山,我好害怕。”

      范淑莲赶来医院的时候,余慕和已经进了手术室,宴小山拦住想要冲进去手术室的范淑莲,却也不晓得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安慰的话出来。

      大妈、二妈、唐楚碧也相继赶来了。

      范淑莲这会儿已经红了眼,见了大妈二话不说就上去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大妈还没反应过来,范淑莲又上手要扇第二个,唐楚贞连忙拉住她,说:“小妈,有话好好说,你先别激动。”

      大妈平白无故被扇了耳光,自然气不过,伸手就要扇回,宴小山急忙拦着她往后了两步。

      范淑莲此刻已经气昏了,大声哭喊道:“我要是和你结了什么仇,只管冲着我来,为什么要伤害我女儿?”

      在二妈看来这一幕如同昨日重现,于是煽风点火的说道:“淑莲,这也没什么原因可寻的,她这人就是有这个爱好,见不得别人家子女有喜事。”

      大妈先是狠狠瞪了二妈一眼,而后瞥向范淑莲:“你们两个疯婆子,女儿出了事责任都往我身上推,简直是神经病!”

      范淑莲本来就在气头上,二妈又被这么一激,一时间两个人都像失心疯似的和大妈厮打在一起,宴小山和唐楚贞拦都拦不住。

      最后是因为坐轮椅到的稍晚的唐奕源远远见了这情景叫了保安过来,才把几个人分开。

      余慕和从手术室里出来,又昏睡了几个小时,等睁眼见到范淑莲的时候,她下颚和脖子上有明显被指甲划破的痕迹,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还红红的,却又怕影响了余慕和的情绪,努力微笑着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余慕和在手术室里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况,现在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只是见范淑莲这模样,忍不住反问她:“妈,你怎么了?”

      范淑莲拉了拉毛衣的领口,想要遮住自己受伤的地方,不在意的说:“没事,不小心刮到了而已。”

      余慕和猜到了大概,抿了抿嘴,又看了宴小山一眼。

      范淑莲就怕她会想不开,急忙说:“你和小山都还年轻,只要把身体养好了,别的都好说。”

      虽然说得很晦涩,但她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出神似的怔了许久。

      范淑莲心情很难受,又不愿意在她面前掉眼泪,于是匆匆转身,说:“我出去一下,让重宴陪陪你。”

      余慕和看着范淑莲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差点忍不住叫住她,反倒是宴小山开口告诉她:“医生说要多休息。”

      她猛地回过神,定定看了宴小山一会儿,艰难的说:“谢谢你。”

      他微微叹气,仿佛连翕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隔了许久,才缓缓说:“我以为你和孩子心连心生活了两个月,会不舍得不要他。可原来你爱唐奕维甚过一切,你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就是红尘中一痴傻的女人罢了。”

      关于余慕和流产的消息,短短半日的时间就已经在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各种版本的演说纷至沓来,而在每一个版本中,大妈都扮演着不可或缺的坏人角色。有的说她是残忍心性,经由这次的事件之后越发坐实了她之前害唐楚碧流产的事。有的说她是脑子被浆糊给黏住了,连萧家的子嗣也敢残害,想必是连带着子女也再没有出头之日了。还有的说她是因为在唐晓明面前失宠已久,早已对范淑莲母女恨之入骨,才会有如此出格的举动。

      当然,这些闲言碎语都是唐楚碧偷偷告诉余慕和的。因为在唐楚碧看来,现在的余慕和与当初的自己是同病相怜的,完全可以连成一气来放肆诋毁大妈。只不过余慕和一直沉默不语,着实让唐楚碧的气焰消减了大半。

      萧妈妈也是很快赶到了医院。二妈还以为萧家最看重的不过是余慕和的肚子,于是喧宾夺主的说道:“这个孩子没福气。”

      萧妈妈平日里都是极温和的,听了这话竟给了二妈一个十分凌冽的眼神,而后又缓缓看向余慕和,甚至握起她的手,安慰说:“人没事就好了,别的以后可以慢慢来。”

      二妈遭此白眼十分不解气,于是把大妈在拎出来责骂:“说来说去都怪大太太,作为一家的主母,竟然如此的不分轻重,白白残害了人命。”

      萧妈妈是世家出身,家中人多,但姻亲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谩骂,听了只觉得刺耳,冷冷说道:“慕和需要休息,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吧。”

      二妈年轻时在商场上也算是个人物,但如今大势已去,也不便同萧家起争端,只能拉着唐楚碧恹恹的离开。

      萧妈妈这才舒了口气,看着一眼一旁静默站着的宴小山,然后对余慕和说:“早知道你家是这样的情况真该把你接到我们家住。”又见她额头上有了新包扎的纱布,满眼都是心疼:“这旧伤还没痊愈又添了新伤,别说你妈见了心疼难受,我见了也是十分厌恶那些女人的。”

      厌恶那些女人?

      余慕和心里终于有了些许宽慰。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此刻的她脸色苍白的如同蜡纸,脸也瘦成了巴掌大,眼睛里的水气一直未消散,让人看了越发怜惜。

      因为萧妈妈先前下了道不算命令的命令,所以这病房无意间成了受保护的地区,只等入了夜,唐奕源才征得了范淑莲的同意来看余慕和。

      他腿上的伤还未痊愈,只能坐在轮椅上,自己滚动着轮子,慢慢挪到她面前。

      这样的情景让她想起去年他刚回国的时候,坐在轮椅上由空乘推出来,当时她们都以为他真的糟了什么事故,他却在乍然间弹起,说这只是个玩笑。她真的好希望这只是个玩笑,一觉醒来,他正躺在她房里的那张沙发床上,十七八岁的他,口中反复说的不过是赵晗玉和储移飞又怎么怎么了而已。

      他定定望了她许久,像是从未认识眼前的她,又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一切,也释然了一切,想说的话千万句,却觉得没有一句是能说出口的,最后是问她:“当时你害怕吗?”

      她很想告诉他,她不害怕,因为是认定了要完成的事,也料定了结果,所以毅然而然的踏出了那一步。只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简单的两个字:“害怕。”

      他似乎是笑了一笑,竟有眼泪被笑了出来,他恢复以往渐渐上扬的声调,说:“小九,你真是个勇敢的人,而支持你这样勇敢的信念已经强大到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了。我一直希望你能转回方向,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的方向未必就是错的,也许从一开始错的就是我们。所以你现在恨我怨我,我都接受,我唯一希望的,是日后你若是想起我来,前面十年的快乐能盖过这一年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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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力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02:36:48 |只看该作者

    ☆、我是如此爱你(9)



      唐晓明和唐奕维是两天后才从北京赶回来的,新项目进行的十分顺利,总算为遍布阴霾的唐家带来了一丝光明,只是这丝光明并没有持续多久。

      范淑莲告诉余慕和,唐奕源与唐晓明正面冲击的十分厉害,甚至说出再也不回唐家的话来,大妈也心灰意冷了,与唐奕源一同搬到了唐楚贞的住处。二妈觉得自己上位的时机到了,所以整日在唐晓明面前说大妈等人的坏话,唐晓明听着烦了,于是堵了她一句话,她就再不敢吱声,隔天就借口说唐楚碧最近身体不好,要去照顾她也离家了。

      余慕和猜着唐晓明说的肯定是与当年的绑架案有关的事,到如今,这个家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也再不用顾忌什么了。

      她突然觉得唐晓明其实是个异常隐忍的人,面对自己最爱的女人和儿子、女儿因人为横祸而死,竟然还可以不动声色的过了二十年。人心,果然是最不可测的。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把奥光留给大妈或是二妈那边的人,他之所以待唐奕维疏远也不过是为了磨练他的意志,要执掌奥光这个庞大帝国的人必须是一路披荆斩棘,心狠手辣的胜利者。也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与唐奕维的私情,只不过这件事不但会影响唐家的声誉,更会连累唐奕维,所以他选择沉默,所以他才会在她与宴小山的恋情传出来之后表现出异常的热情,所以才会不断撮合唐奕维和杜若溪。

      常说姜是老的辣,唐晓明在商场打拼了这么多年,他们所有人的心思,怕是早已被他看透了。他们不过都是棋盘上的棋子,随着他的意愿而动。那么现在这个结局,是否是他设定的那个呢?

      虽然大局已定,但唐奕维仍是不敢掉以轻心,来医院看余慕和也是等到半夜。

      余慕和不比唐楚碧精贵,也没有因为失去孩子而哭闹,除了不爱说话,一日三餐都吃的十分让人放心,所以整个人的气色恢复了很多。

      唐奕维自知亏欠她许多,此刻也不晓得还能用言语表达些什么,只能同她一起安静的躺着,隔了许久才说:“慕和,谢谢你。”

      她微微闭眼,脑中不断回放着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画面,她静默了一会儿,缓缓说:“我觉得自己有些坏,可又觉得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百分之百的好人。如今他们都离开了唐家,你的心愿是不是算已经达成了?”

      他想起在从北京回来的飞机上,唐晓明同他谈及奥光的将来,说等过阵子想退休,所有的事物都交给他来管理。他等这句话等了二十年,亲耳听到的时候却只是愣住了。

      大概人生就是这样,定下一个目标,费尽努力的想要达到它,等到真正达到的那一日,却仿佛置身于梦境中。

      唐晓明对一切都是了然于心的,说:“做生意不比别的,一旦心慈手软,被吃掉的就是你。这些年来,你很低调,但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的,甚至包括对付人的手段也相当高明,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带领奥光迈向新的台阶。”

      他赫然看着唐晓明。

      唐晓明只是微微叹气,说道:“奕维,我对不起你妈妈和你姐姐,但当时形势所迫,纵然我是一家之主,也有很多身不由己。但我希望你明白,我一直在关注着你的成长与进步,也给你安排了许多得力的人,像谢凡生和徐东奇,他们都是我精挑细选来的,今后也一定能祝你一臂之力。至于慕和,她的表现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不希望你们纠葛的太深,毕竟这对你的前途有有很大的影响。我以为她怀孕的事被奕源爆出来,除了嫁到萧家并无别的路可走,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决绝,会不要那个孩子。这就是变数,是我没有料到的结果,所以今后往什么方向发展,大概也不可能再按照我的意志了。只是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萧家不好惹,萧家背后的陆家更是惹不得。你不愿意和她分开,我也不勉强了,但十年之内不能公开,除非你想把整个奥光推向灭亡。”

      一个人的一生会有多少个十年,其实是一个很不定的预计。也许你以为自己能活八十岁,结果下一秒就被飞车撞倒在地,也许你觉得自己患了病症,三两月就会向阎王爷报道,结果拖拖拉拉的竟又多活了十几年。

      他当初许了余慕和五年后娶她,那时只觉得她一个非亲生的女儿,并不会引起多少人在关注,至多是有一些关于纲常伦理的闲言碎语,可现在看,没有了孩子,确实解了燃眉之急,但想将她明媒正娶,其实已是不得不无限制押后的问题。

      他知道她一定会懂他的难处,但她越是懂,他越是歉疚。他一生都在向别人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唯有对她,欠下了太多太多。而他已经不能够放下奥光,所有曾经那些差点说出口的话都只能一一掩埋在心底深处,化成一句:“慕和,我们今后的路还很长。”

      离家小半年的唐楚雨因为家中这些突变而再一次回来了。她是带着小重生一起回唐家看余慕和的。

      小重生不爱睡觉,也不爱哭,总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笑呵呵的盯着抱她的余慕和。

      范淑莲怕她抱久了心里难受,要接手抱开小重生,余慕和不许,又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像是生怕会冻着。

      其实已经开春好些日子了,连着出了几日的太阳,屋里也跟着暖和起来。范淑莲总是想法设法的哄着余慕和到屋外散散步,可她不爱动,整日整日的把自己关在房门,连宴小山也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就因为这样又有小道消息传了出去,说她因为痛失了孩子,所以得了抑郁症,而且很严重,说不定哪日就会自杀。有些人说她福气薄,嫁入萧家的机会已经越来越渺茫,更多的人是在暗爽,觉得她这样的出身原本就不该妄想攀上萧家。

      宴小山渐渐也不如从前来的那样勤了,范淑莲十分忧心,但又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反倒是忙着给宴小山编各式各样的借口。

      她倒也出去过一回,不过是和赵晗玉,没让范淑莲跟着,没两个小时就回来了。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显得疲倦了,所以范淑莲也不催着她往外出。

      奥光上下这两日都在忙着唐晓明隐退,唐奕维接管的盛事。她有时会听范淑莲提到一些细节,但更多的时间是一个人呆着。

      记者招待会的前一日,宴小山终于又来了唐家。

      范淑莲高兴的不得了,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只不过余慕和不大配合,席间也不顾还有唐晓明和唐奕维在,对着宴小山发了一顿火,又说分手。

      宴小山虽然是斯文人,但也有面子挂不住的时候,二话没说就走了。

      范淑莲急着只差掉眼泪,上楼就开始教育余慕和,说孩子没了大家都难过,她要是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只怕连宴小山也会没了。

      她生平第一次对范淑莲发火,吼道:“没了就没了,反正我也受够了这种生活。”

      范淑莲自然是哭着跑开,唐奕维跟过来,把房门关上,慢慢走到她身后,伸出手臂从背后环抱住她,侧脸贴着她的右耳处,好声说:“干吗对你妈发脾气。”

      她情绪也有些激动,但已然不是刚才那般大火气,只说:“不逼真一点怎么让她相信?”

      他轻叹:“让你难做了。”

      她摇了摇头,转身面对着他,像是许久未曾凝视过他的双眸一般,定定的看了许久,然后慢慢抱着他,头靠在他肩膀上,缓缓说:“明天就要开记者招待会了。”

      他“嗯”了一声,也不知是解脱还是什么别的情愫。

      从她眼睛的方向望过去正好是一面镜子,镜子里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让她一时失了神。

      他不出声,不愿打扰这一刻的宁静。

      她抿了抿嘴角,终于说:“我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你。就在公寓里,你明天结束记者招待会之后去那里拿,好吗?”

      他并未察觉出任何的异样,还问她:“什么礼物?”

      她笑起来,说:“是我最珍惜的东西,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是如此爱你(10)



      余慕和是在所有人都出门后十五分钟才和准时赶来的宴小山离开唐家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回头,结果就在车马上要驶出大院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回望了身后那些熟悉的场景。这个她生活了十三年的家,终于还是要说再见了。

      其实从第一次踏进这个大门开始,她心里就一直觉得,她会在今后的某一天决绝的离开。说不清楚原因,就是一种感觉,而今,这感觉成了真,倒也没有什么好惊诧的。

      宴小山说母子连心,她并不愿意相信这些,所以在摔下楼梯前从未动摇过,可看到裤子上印出血迹来的时候,她害怕的整个人都在发颤。

      她果然是疯了,爱疯了,竟然连属于自己的小生命都要残忍的丢弃。

      那是她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因为自己愚蠢的行为而感到了万箭穿心的疼痛。她反复念叨着害怕,眼泪流了一遍又一遍,抓着宴小山的衣角不断的恳求着原谅。她不晓得是要求得谁的原谅,只晓得若是孩子真的没了,她这一生也到头了。

      临进手术室的前一秒,宴小山告诉她,无论这个孩子保不保得住,对外都宣称没保住。她那时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只等从手术室出来,听到范淑莲的只言片语,才知道原来宴小山早已为她准备好了退路。

      她从来只知道自己是爱唐奕维的,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现在才明白,原来她也有自己不能舍弃的。

      人人都知道她流产,人人都以为她得了抑郁症,人人都算准了她再不能嫁入萧家,所以她与宴小山的关系,亦应该走到了尽头。她费尽了心力得来这样的结果,却也明白她与肚子里的孩子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唐奕维从北京回来到医院来看她。她问他心愿是不是达成了,他停顿了许久,才说,他们今后的路还很长。

      她心里清楚,他们哪里还有什么路可走?她不是没奢望过他会与她远走高飞,可他已经无法放弃奥光,她也不再是那个能舍弃所有的余慕和。他认定了她爱他,不会介意名分,她也确实爱他,并不会介意名分,但她能等,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等。

      昨晚她本来想听他亲口说他现在必须以奥光为重,但这样的话,她又不敢听了,只告诉他,她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他。

      她说是她最珍惜的东西,也许今后也会成为他最珍惜的东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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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帅猪国王子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03:31:01 |只看该作者
    ☆、番外----浮城



      唐奕维是从宴会上提前离席的,日日处在这样繁华的霓彩世界里,应付着一堆面具人,他渐渐觉得疲倦。

      上了车,新来的司机问他是不是回家。

      他喝了些酒,也没在意,胡乱应了一声。

      茶色的玻璃车窗外是刚开春的季节,自余慕和离开,已经五年了。

      五年来,这座城市的外貌每日都在发生着改变,不经意间,这儿又多了座高楼,那儿的街心花园又添了许多新树。对于这样的改变,他着实是有些讨厌的,每每见着了新样,心情就会变得糟糕,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出了差错,那就等同于自我流放偏远地区。

      谢凡生刚开始的时候还会帮着那些倒霉的人说说好话,后来也对这样的情景习以为常了,只吩咐下去,哪日见到唐先生眉头不展,千万要躲远些。

      当然,这样的话隔日便添油加醋的传到了他耳中。他待谢凡生与旁人不同,到底还是有许多情分在里边,所以并没有在意。反倒是谢凡生有些惶恐,立马就来给他解释。

      他那时刚听完私家侦探的汇报,仍旧没有半点余慕和的消息,心情极度不好,也不等谢凡生开口就直接说去喝酒。

      去的自然是余慕和先前那家酒馆。虽然老板不在,但郑音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他原先不敢来这里,现在反倒成了常客。

      三两瓶酒下肚,话匣子也顺理成章的打开了,却是问谢凡生唐楚碧的胎安的怎么样了。

      谢凡生先是一愣,而后告诉他:“过了头三个月已经好很多了,就是大的那个有些调皮,在家里窜来窜去的,没个安生。”

      他十分羡慕的看了谢凡生一眼,又伸手比划了一下:“要是我们那个孩子还在,现在都有这么高了。”又压低了声音说:“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听起来十分的幽怨。

      谢凡生见他说着就要溢出眼泪来,也不晓得怎么安慰。

      他自制力过人的,很快把眼泪水都咽了回去,又笑着说:“你以后说话还是注意些,我虽然知道这其中的真假,但传来传去总归是不好。”

      谢凡生没想到他的思维跳跃的如此之快,不由得一怔,然后点头说好。

      也因为这一遭,公司的人都不怎么敢在背后谈论他。但也有些不知情总的年轻小姑娘总是变着法子想闯入他的心扉,于是把他之前谈过的女朋友们罗列了一张表。这表被他那好八卦的助手给弄到了手,壮着胆子原样送他到手里,却是说:“我觉得这张表上列的人实在太多了,流传出去影响您的正面形象,不如你动动手,划掉几个,我再不经意的流传出去?”

      他那日心情还算不错,就真的拿了笔一个一个开始划,到最后只剩下黄嘉萱的名字。

      好八卦的助手十分惊奇的“啊?”了一声。

      他抬头看她:“你有意见?”

      好八卦的助手认真点头,指了指被划掉的杜若溪:“杜**也不是吗?”

      他反问:“你觉得她应该是?”

      好八卦的助手又认真点头:“坊间传闻,杜**至今未婚,都是因为在等您。这样痴情的女子,堪比日月啊。”

      他终于蹙起眉头,显然是要发火的前兆:“林笑笑,你要是想调往印尼,我不介意跟表姨妈解释原因。”

      于是隔日传出来的消息就变成了他与杜若溪从前有一段纠葛爱恋,以至于他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杜若溪这三个字。当然,还有另一个版本,就是作为奥光一把手的他一直对已经嫁作人妇的黄嘉萱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她可以忽略其她数不胜数的优秀女性。

      他对这样的传言基本无视,偶尔还会觉得挺好,至少不会再有人像花蝴蝶一样围着他转。

      反倒是范淑莲对此十分关注,但凡他回一次唐家,都要问他有没有看上的姑娘,眼看着都三十好几了,就算不想结婚,谈一谈还是可以的。

      他没法给她说明这其中的原因,余慕和走了五年,除了时不时会从世界各地寄回一些明信片来报平安,连一个电话也没往家里打过,他找过宴小山,也找过唐奕源,甚至找人跟踪他们,却没有发现他们谁和余慕和联系过。如果他告诉范淑莲这一切都是由他引起的,他想这位现在待他如亲子的母亲肯定会恨毒了他。他倒也不是怕有人恨他,他只是怕一旦事发,他连看一眼那些明信片的机会都没有了。就如同那日他从唐家去往记者招待会,是怎么也料想不到此生再没有见到她的机会。

      可笑的是,当他满心欢喜的去往公寓,寻那份她送给他的礼物,得到的确实是她在美国用的那台笔记本,他送她的戒指,还有白纸上的两行字。

      他从未想过她会离开,只等看到她留下的只言片语才明白,原来世间万物,本就没有能两全的。她说‘原来我们之间也有一场**,我手上唯一的筹码是你对我的感情,结果我输了,可我知道,真正输的那个人,不是我。’

      台笔记本上除了旧年的照片,什么也没有,她说这些会成为他珍视的东西,她确实猜中了。

      而那枚戒指他握在手里许久许久。最后是谢凡生打电话来问他在哪里,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突然间明白了当年唐晓明的心情。原来身不由己,是最痛的痛。

      司机把他送回了唐家。

      因为他常年住在公寓,偶尔才回来一趟,而且通常会先知会一声,所以来开门的佣人先是一怔,才问了声“七少爷好。”

      已经过了十一点,家里原本也没剩几个人,大家都睡得早,安安静静的。

      管家披着衣服匆忙出来接他,又告诉他:“二少爷今天回来了。”

      他“哦”了一声。

      人确实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五六年前唐晓明因为唐奕兴出柜而狠心把他赶出家门,可五六年后,唐家这些子女里边,就数唐奕兴是最讲感情的,时不时和张英一起回来陪陪唐晓明,甚至还提出说要请唐晓明和范淑莲去荷兰小住。

      他挥了手示意管家回房休息,然后自己上楼。

      多年前,若是有这样寂静的夜晚,他总会趁人不注意溜到余慕和房间。开始的时候,她总是会被吓一跳,后来次数多了,她就开始批评他,来的太频,她会很累的。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说他会温柔一点,她总是脸红,小声嚷着说:“我的意思是心里压力很大,会很累!”

      有些话那时并不在意,到现在回想起来才会明白其实任何一句话说出来都有它蕴藏的意思,她的压力一直很大,他却只当她是玩笑话。

      他不禁苦笑,杵在楼道里,怔怔望着余慕和房间的门。

      也不知是他的幻觉还是真的有声响,仿佛是有开门的咯吱声。

      光线不太好,他定了神朝那处望去,房门渐渐开启,他一颗心跳动的异常迅速,那一声呼唤已经到了嘴边,最后却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手里拽着根很大的波板糖,嘴里喊着:“妈妈,妈妈。”

      他的心像是被柔软的羽毛扫过,急忙走上去,俯□子,一双手轻握住小女孩的胳膊,问道:“你是谁?”

      小女孩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突然见了这陌生的面孔,却又不害怕,用有些蹩脚的中文回答说:“我是点点。”

      他心里满是惊奇,正要再往下问,唐奕兴突地从房里出来了,见了这一幕,飞快的换了一声:“点点。”

      叫点点的小女孩立马挣脱了唐奕维的怀抱,跑向唐奕兴。

      唐奕兴很快把她抱起来,又笑看着唐奕维:“奕维,我女儿可爱吧?”

      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缓缓走向唐奕兴,目光却从未离开过点点。

      唐奕兴咽了咽口水,又补充说:“这是我和英英收养的女儿。”然后怂恿着点点:“点点,快叫七叔叔。”

      点点并不认生,只是眼前这个男人一直望着她,她心中十分疑问,又见他眼里似乎要泪水要留下来,侧头看着唐奕兴,悄悄凑到他耳边说:“他好像要哭了。”

      唐奕兴不知如何是好。

      唐奕维的眼泪本来还只在眼眶里打转,被点点这么一说穿,立马就落了下来。

      点点也急了,忙着把手里的波板糖送到唐奕维面前,认真说:“我,我把我最喜欢的波板糖送给你,你别哭了,好吗?”

      唐奕维倒吸了一口气,接过点点递来的波板糖,一边笑一边点头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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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烟思躺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07:20:44 |只看该作者

    ☆、番外----点点的烦恼



     

      唐点点篇

      关于家庭成员之间关系,点点一直觉得这是个格外复杂的问题。

      毕竟在她四岁之前,她只有妈妈,二舅舅和二舅舅的小英英,而妈妈没有小英英,所以她又一直以为这个世上男生和男生才能在一起,女生如果和男生在一起了,就会变成她妈妈那样,得一个人带着小朋友过。可四岁之后,她才隐约明白自己的想法似乎出了点小纰漏。因为她跟着二舅舅和小英英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看望陌生的老人家的时候,发现那个叫‘爷爷’的男生和那个叫‘奶奶’的女生居然是一对儿。

      她一直瞪着自己漂亮的双凤眼从爷爷身上转到奶奶身上,再从奶奶身上转回爷爷身上。其实她很想给妈妈打个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可临上飞机前,妈妈叮嘱过她,要管二舅舅叫妈妈,小英英叫爸爸,一个字都不可以提到妈妈。于是她脑子里十分的凌乱,但又不敢乱说话,只能抱着二舅舅的脖子,凑到他耳边悄悄的问:“我们什么时候回西雅图?”

      结果因为她晚上醒来找不见妈妈,从大床上滚下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打开房门,想去找二舅舅和小英英,却意外的遇到了七叔叔,回西雅图的事顿时就被泡在了汤里。

      当然,她是很喜欢七叔叔的(虽然她私心的认为,她更应该叫七叔叔作七舅舅),喜欢到连二舅舅都吃醋了,一旦看到七叔叔连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她看,立马就把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还故意说什么领养的小孩也特别像自家人。

      她觉得二舅舅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会撒谎,没等到上午过完,他就先后被爷爷、奶奶、七叔叔分别拉到书房、小客厅、花房里谈话。谈完之后,他立马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在报告说自己的戏演穿了。

      二舅舅把戏演穿了的后果,就是她轮流被爷爷、奶奶问话。

      她以前也听二舅舅说漏嘴过家里的事,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这么的复杂。好比爷爷就告诉她,她真的是爷爷的亲孙女,她还有大姑妈、二叔叔、三姑妈、六姑妈、八叔叔,对了,还有好几个堂姐、堂兄。她嘴巴张的好大好大,脑袋也被搞晕了,最后问了爷爷一句:“那二舅舅就没了?”

      相对于爷爷一个劲儿的往她的小脑袋里塞东西,奶奶的侧重点就明显了许多,来来去去的问题都是围绕着问:“点点啊,你喜欢吃什么啊?外婆做给你吃啊。”

      她眨巴眨巴眼,很认真的问道:“到底是叫奶奶还是叫外婆啊?”

      于是她就开始纠结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爷爷说得管他叫爷爷,奶奶说得管她叫外婆,二舅舅变成了二叔叔,还冒出那么多个姑姑叔叔,妈妈应该还是妈妈,但如果有了爷爷和姑姑叔叔,是不是就应该有个爸爸?

      以前妈妈总是不许她回国,果然是替她这颗本来就不怎么好使的小脑袋瓜子着想的。

      到了傍晚,她坐在花园里数人名,七叔叔抱着一大堆波板糖来找她。

      她兴致其实并不太高,但想到昨晚七叔叔一见到她竟然没忍住掉了眼泪,又担心要是不理他,他会掉眼泪,只能努力弯着一张小嘴礼貌的道谢。她才四岁,又长了一张纯真可爱的小脸,显然没能把七叔叔骗过去,等她接过一大堆波板糖,七叔叔也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她旁边,笑容满脸的看着她,和声和气的问:“点点有什么事不开心吗?”

      她撇了撇嘴,终于说:“我想妈妈了。”

      她看见七叔叔眉头突地动了一动,然后伸出大手圈住她的小身子,很温柔、很温柔的把她拥到自己怀里,说:“我也很想你妈妈。”

      她眼圈一红,仰着小脑袋瞅着七叔叔:“可妈妈不想我。她老想着别人,还总跟我说,要是我不听话,就把我送走。”

      七叔叔的眉头明显又动了一动,声音却沉了一些些:“点点你知道妈妈想谁吗?”

      她点头,长着小嘴说:“就是照片里的叔叔,她一有空就翻开来看,还不许我看呢!有次我趁她不在,偷偷翻出来看了。”然后凑到他耳边,悄悄说:“我觉得那个叔叔应该就是我爸爸,可惜这世上男生和女生不能在一起,只有二舅舅,哦,不,爷爷说应该叫二叔叔,只有二叔叔能和小英英在一起,所以我爸爸妈妈不能在一起。”

      七叔叔很认真的挑眉:“那点点,你还记得照片里那个叔叔的样子吗?”

      她格外诚实的摇头:“我只看过一次,不记得了。”又盯着七叔叔看了一小会儿,然后继续说:“好像和你有点像啊。”说完又摇头,叹气说:“哎呀,你们怎么都喜欢问这问那的啊。有这么多问题,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妈妈问?”

      七叔叔恍然大叹,又握着她的柔软的小手:“我们明天就去找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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